“这地方的数据……稍等,我接个电话。”
主位的人一抬手,拿文件的人连忙将文件收了回去,静静地站到一边。
贺乘风看了一眼号码,划开了手机,温柔道:“阳阳?”
电话那头静默无声,呼吸清浅,频率有些急促。
贺乘风对身后的秘书使了个眼色,秘书微一点头,夹着文件出了办公室,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怎么不说话?”贺乘风摩挲着钢笔,声音柔软得像云,带着淡淡的包容,好像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不愉快,“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贺乘风。”
这一声“贺乘风”却是淡的,里头像是什么都没有。
贺乘风放下钢笔。
“哒”的一声,清脆动人。
“有什么事吗?”他依旧温和道。
电话那头又是漫长的沉默。
贺乘风隐约猜到张向阳打这通电话要说些什么,但他仍很从容、很耐心地等待着。
“……我知道婚礼取消了。”
电话里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贺乘风语气仍是温柔,“所以呢?”
“为什么取消?”
尖锐的质问换来的是一声轻笑,“你说呢?”
张向阳不敢相信贺乘风到现在在电话里依然是一副游刃有余的语气,他怎么能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新娘她知道!”
贺乘风又笑了一声,“我可没这么说,”他将手机换了边耳朵,淡笑道,“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贺乘风……”
传入他耳中的声线颤抖不已,贺乘风嘴角轻抿着,低声道:“哭了?”
“你真卑鄙,你怎么能这样害人……”
控诉的言语一句接着一句,一句比一句急促,贺乘风静静听着,脸上一直都保持着笑容,他忽然打断了电话那头的控诉,“阳阳,你毁了她的幸福,不觉得歉疚吗?”
“……”
张向阳被贺乘风的颠倒黑白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贺乘风饶有耐性地等电话那头的人反驳。
“贺乘风,你这是在骗婚,到底是谁想毁了她的幸福?!”
“我又不是同性恋,怎么就骗婚了呢?”
张向阳咬紧牙关,“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同性恋,你隐瞒……过去是事实!”
“隐瞒过去就是骗婚的话,那这个世界上99%的人都在骗婚。”
“你隐瞒的是……”
张向阳气得嘴唇发抖,那些东西他根本说不出口,电话那头的贺乘风却是慢条斯理地接了上去,“和你发生关系?”
张向阳几乎忍不住要挂断电话,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强忍着羞耻与愤怒,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静下来。
每一次他都落于下风,这一次他必须勇敢起来。
他没错,他可以站直了与这个人对话。
“对,”张向阳只觉舌头都已经木了,“和我发生关系。”
“阳阳,”电话那头的人叹了口气,他话锋一转,“你发那封邮件的时候,到底是抱着逞英雄的想法呢,还是希望我会回到你的身边?”
“……”
张向阳做梦都没想到贺乘风会将话题扯到这上面。
他不否认他曾爱过贺乘风。
无论贺乘风有没有投入过,对他而言,那爱的确是真挚的。
在漫长的时间里,他像蚌磨珍珠一般,将过去回忆中那些痛苦的部分一点一点打磨圆润,只留下美好的东西去偶尔品茗回味。
现在,他将那颗珍珠打碎,连同所有的美好与痛苦都扬在风中。
他问心无愧。
“贺乘风,如果我的脑海里曾闪现过一秒钟你说的那个念头,”张向阳一字一句道,“我就不得好死。”
电话那头的贺乘风沉默片刻,轻笑一声,“那么,你只是想逞英雄了?”
逞英雄?
张向阳也从未想过要做谁的救世主,他只是觉得自己该那么做。
如果有的选,他宁愿是上一个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他离开这里重新开始,那样皆大欢喜。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城市多了个伤心的女孩和卑鄙的人。
“贺乘风,”张向阳抖着嗓子道,“你有没有想过,我只是想做个人?”
贺乘风又是笑,“可你做错了,婚姻需要谎言来经营,如果你什么都不说,她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阳阳,你真的太幼稚了。”
“……”
“怎么不说话了?”贺乘风翻下掌心的笔,柔声道,“继续说下去,我喜欢听你那些天真的言论,那样会让我有还在大学的感觉,很不错。”
“你别逼我……”
张向阳紧攥着手机,颤抖着嗓子道,“如果你真觉得你一点儿都没错,那我、那我……”
呼进肺腑的气体忽然变成了刀子,从喉咙到肺腑,像长出了一座刀山,边边角角都全是尖刺,张向阳头晕目眩,狠话就在嘴边,却是说了半天也说不出来。
他的筹码是一个陌生女孩的苦难。
用那当作武器,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好卑鄙,这样他与那些人的差别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