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山的面上还维持着他温和的笑容,他死死的盯着津岛修治,那双精明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压抑不住的东西即将喷涌而出。
“……当然。”
……
传闻横山出自某家贵族的侧支,没有实质的继承权。
他气质尚佳,熟悉一切古老的礼仪传统,便被请来做津岛家少爷的礼仪指导。
而和他出名的礼仪气质外,便是他的“善”名。
传闻他有的夫人善良温柔,是孤儿出身,和他走在一起几经波折,育有一子,但横山夫人还想要个小儿子,却怎么都生不出。
横山为了讨夫人开心,收养了几个孩童。
“只是为了讨好夫人才□□……也能被称为善吗。”
和枝路过厨房的时候,听到他最喜欢的阿荣姐和另一个姐姐的议论声。
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
毕竟在这里,所有人都带着完美的,行尸走肉般的面具。
只有在犄角,在阴影中,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发出一些自我的声音,舒缓那些压抑至深的、倾吐的欲望。
“嘘……但是听说那些孩子过的很好哦,所以被称为善,也是没有问题的吧。”
和枝搭在门把手上的手,略微有些犹豫要不要在此时开门。
“你也想被收养吗?”
津岛修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了和枝一跳。
和枝扭头,却见有鲜红的血珠顺着他的鬓角额上缓慢的顺着脸颊下滑。
“伤……”
津岛修治歪着头,顺着和枝的视线,抬起手用手掌抹过脸侧,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造成伤害的人已经被父亲大人带走了呢——所以留下来的,不是伤。”
“是爱哦。”
“是「她们」对我的爱。”
“是令人作呕的爱呢。”
津岛修治朝他笑了笑,是和语气一样无所谓的笑容,看上去没有半分的怨恨和疑惑,他的笑容无可挑剔。
“和枝。”
“你也想被人收养吗?”
津岛修治用稚嫩的,清脆的声音,重复着询问了一遍。
紧接着他又说。
“不可能哦。”
津岛修治抿了抿嘴唇。
他从枝叶间折下一只即将腐烂的玫瑰。
「我在即将枯死的、躯干被鸟,或者是某种动物的利齿,或者是忍受不了接连糟糕天气的大树下捡到了一个孩子。那颗大树即将枯死,他的像是和树共用生命般,也微弱的濒临死亡。我用树枝戳了戳他,像掀一只死鱼那样,将他翻开,看到他露出仿佛遭遇过酷刑一样的身躯。但很快,他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像是一场奇迹。呜哇,真是太神奇了。」
他将玫瑰养在盛有纯净水的花瓶中。
「他的眼睛和发色都是灰色,区别只是头发似乎更浅一些。灰色,是游离于冷暖色调中间,接近冷色,却又不常被分入的中间色调。说实话,这种颜色看上去毫无特色。紧接着,我看到了他与年龄不符的眼神和轻柔的,像是一阵暖风的笑容。于是我自作主张的朝他伸出了手。」
他想,玫瑰会活下来。
「封闭的宅邸,是糟糕的有钱人所彰显财富的地方,在这里的人,比起活着的人,更像是遵循某个动作,灵魂被掏空的机械玩具。但过于宁静的环境,有时也会变成最合适娇贵植物生长的温室。他会待在这里的并适应的吧。为什么要留下他?大概是野外的玫瑰总比家养的鲜花更容易活下来吧。那我呢?某一日我开始思考,我在等什么。是一场大火,还是隐匿墙角的巨兽现身。」
人类饲养玫瑰,只是为了欣赏他的美丽。
「而他除了美丽。不会凋零,不会枯萎。如果有一天,人们发现他不会受伤。那他还能不能在下个月曜日睁开眼呢?」
和枝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稚嫩的脸和干净的眼眸流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复杂,灰发的男孩微微靠近津岛修治,紧接着双手捧起他的脸。
津岛修治稍微有些不适的后退,却见和枝松开一只手,指尖顺着血液流下的方向慢慢的向上划过,轻柔的像是在抚摸花瓣。他微微踮着脚,用手指拂过男孩的鸢发,然后轻轻拨开。
那里有几道伤口,隐匿于鬓角鸢发之下。
像是被锐利指甲狠狠抠挖留下的,大小不一,很深,很深。即使每一个血洞看上去都很小。
太过明显了。
那些隐匿的,不可吐露的,肮脏的欲望自这个伤口倾泻而出。
鼻尖隐隐嗅到浅淡的,几近消退的脂粉味和香水味。
已经不再有流动的血珠涌出,伤口静静的躺在那里。
津岛家的小少爷。
拥有着所有人的爱,和一张无害的、漂亮的脸,以及被所有人所深爱着的,仿佛神子一样可以包容一切的笑容。
在津岛修治错愕的,下意识闭上眼的动作中。
他感觉到了有什么触碰了他的伤口。
轻柔的,像是一片羽毛,或是樱花娇嫩的花瓣飘飘悠悠的落下。
和枝说:“不会再痛了。”
他抚过的地方,那些深刻的伤口,被不可抗力的愈疗能力所填平。
津岛修治的手微微攒紧。
曾经满目苍痍,奄奄一息倚靠在树下。睁眼见到他好奇目光,也只是忍受着骨肉复生的,难以抑制的痛苦,用最轻柔的嗓音安慰他“你别害怕”的男孩,现在告诉他。
不会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