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上的枸杞当归翻滚着,胡氏伸出长筷,夹了一片羊肉涮着,不经意问道:
“长春阁那边修得怎么样了,听说请来的师父挺好的?”
宝月往胡氏手边递了一叠金华火腿,闻言道:
“大少爷找的人,在江南都是有名号的,我过去看了看,监工的是大少爷奶兄越山,凡事都安排得极有章法。只是叫奴婢看来,改动的地方却是有点多了。”
胡氏微微一笑:
“老人住老房子,新人就住新房子,想怎么改就怎么改。要真让他们住几十年的老房子,老大口头不说,我心里也不舒坦。你要说的就这些?”
宝月接着道:
“当然不,奴婢过去的时候,正听见师傅说架梁的木料有问题,里面的水还没干透就运过来了,放上去是要出问题的。”
“是老桂叫你过去的?”
羊肉切得薄,很快就在滚水里熟了,胡氏收回筷子,在调料碟里蘸了蘸。
“老祖宗明鉴。”宝月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是桂嬷嬷叫奴婢过去喝茶,刚过去就看见师傅们议论。”
“她也是精明,这时候就为大房打算起来了。”
老祖宗胡氏笑了笑,没有多加责怪。大房顾氏请人过去监工,本就存了借势的念头,而自己也乐意借这个势,让大房的权威在府里更重些。
年岁到了这个地步,一切荣华富贵对她而言都不再是必须的了,剩下的唯有让谢家子孙绵延百代,繁荣昌盛的执念。她不是偏宠确定的某一个人,而是为了整个宗族。
换成谢周行做家里的大房,既是嫡长子,能力又出众,谢扶苏和谢周行一斗起来,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支持谢周行。因为一个有能力的嫡长孙,天生就该坐在那个位置上。
自己生的二儿子奄奄一息,眼看拖不了多少时日,她心里不是不难过,但却要继续为将来打算。家里新旧交替之际,原本就是最脆弱的时候,外面还有这么多人虎视眈眈,随时等着扑上来。
她不敢,也不能,让一个得位不正,肢体残缺的嫡次孙上台。
“修缮长春阁,又不是他们大房一家的事,扶苏这孩子好歹也是从她杨氏肚子里爬出来的,难道不去看看?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做娘的,给儿子修新房都不管不问。”
胡氏轻飘飘把问题又抛了回去。宝月躬身领命,又继续给老祖宗递菜。
让老祖宗直接出面,而越过了老太太,未免显得显得以大欺小,大房心机深重。派人叫老太太杨氏出面震慑府里有异心的人,同时也是给杨氏提的醒,要她趁此机会把母子俩生疏的感情弥补一番。以大少爷那个性,现在怎么百般刁难,日后谢扶苏就要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至于杨氏怎么想,怎么做,却不是在宁寿院考虑之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