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下贱东西!”琴绣恨恨骂道,面对缩成一团的荀兰因张开怀抱,“娘娘,床上不能住人,可还有奴婢。奴婢身子暖和,就是不如床舒服,娘娘将就着点,等天明了奴婢再去给您找药。”
荀兰因低头不让琴绣看见自己垂落的泪珠,慢慢靠了过去。两人就这么盯着破洞里的明月盯了半夜,最后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荀兰因是被一阵格外喧闹的乐曲声吵醒的,风寒带来的头晕头痛还在持续,整个人昏沉地靠在墙角。琴绣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把扫帚,阴着脸打扫屋子。
这乐声格外耳熟,荀兰因恍恍惚惚地想了一阵,才记起这是封后的鼓乐。
“我封后那阵,也听过这样的曲子……”荀兰因轻轻道,声音仿佛下一刻就要飘散在风中,“那时先帝刚去不久,陛下为表孝道,吩咐一切从简。我坐的凤辇也不过是用过的旧物,用的曲子也没这么多繁复变化。现在听到的,才是这曲子真正的样子。”
外面臣民的欢呼声震耳欲聋,直传到荒僻无人的冷宫里。
琴绣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边哭边骂道:
“都什么时候了,娘娘你还叫他陛下!娘娘母仪天下,五年来尽心尽力,没有半分过错,凭什么他说废就废了?这种衣冠禽兽,亏你还念着他!”
一颗心猛地抽紧,荀兰因想流泪,却发现自己对那个人已经无泪可流。立后可不是一天就能办成的事情,最少也要好几个月来准备。废后当天就立后,怕不是早有预谋,别人都知道她这个皇后连名头都没有了,唯独她还被蒙在鼓里!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呆了主仆二人,坐在地上,想象着外面何等繁华热闹,愈发衬出两人境遇如此悲惨。荀兰因静静想着,要是她当年执意抗婚,哪怕惹得先帝震怒,从此再不能嫁人,只能从此出家,青灯黄卷常伴余生,也会不会比现在更好?一面又想着,以家里的地位,纵使无宠,可皇帝怎敢就这样废了她?
琴绣看着难受,抹了抹脸上的尘土,哽咽道:
“娘娘保重好身子,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荀大人总不能看着娘娘打入冷宫吧。咱们先待下去,以后再做计较。”
“你觉得,穆氏会这样放过我?我这个正经皇后不死,她一介风尘女子,少不得被人背后指指点点,和我比较,怕是晚上连觉也睡不好。”
荀兰因唇间漫出酸苦滋味,什么经史子集、琴棋书画,纵使读得滚瓜烂熟又如何,不敌旁人媚眼轻抛的风流手段。那些无用的经史子集总算给她提示了一点,无论是被皇帝自己废掉的,还是被人耍手段挤下去的,废后就是废后,下场好的降位妃嫔,打入冷宫的,无一例外都是——死。
“要是我不在了,琴绣,你准备以后怎样?我记得我曾经改过宫规,宫女三十后便可出宫嫁人,你今年二十七了,再过三年,就到年纪了,想要些什么嫁妆?我虽然被废了,可手头还是有些东西的,都是爹给我的陪嫁。这些东西在宫里没什么用,我藏在坤宁宫里床下的暗格里,里面有五十顷地契,都是上好的水田,你要是有心去拿,也是拿得回来的。”
“不要,就是到了年纪,我也不出宫!娘娘对我好我是记在心里的,冷宫里什么都没有,娘娘身子又不好,我出了宫,不就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吗?我虽然没读过几本书,这些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琴绣恨恨把扫帚一摔,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