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天硕兴高采烈,探头去看:“姑姑,你给我带糖了没有?”
董玉秀点头,她心细,即便再忙,准备的也都很全。
董天硕还是个半大孩子,脑子又愚笨,听不懂这些大人间的话,喜滋滋去拿糖吃。吴金凤刚说了对方坏话,如今董玉秀送了厚礼,拿的时候不免有些臊眉耷眼的,接过来支吾几句,破天荒自己去厨房刷碗去了。
董玉秀没吭声,对董姥姥道:“妈,您进来,我有话跟您说。”
董姥姥跟她进去之后,还想劝和,董玉秀却摆摆手道:“妈,我没事,大嫂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再说她背后说我一句,我也掉不了一块肉,随她去吧。”她掏出一个信封,又道:“这是大哥之前给我的钱,那会急用,我就收了,现在赚了一点,您帮我还给大哥吧。”
董姥姥没收,让她留下自己用,只要了那几身衣服,“既是你大哥给的,那就是他的一份儿心思,玉秀啊,妈知道你现在赚了钱,但这钱不能还,这是你大哥的心意,你拿着就是。做生意,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哪,你以后记得大哥的好就行。”
瞧见董玉秀把钱收回去,董姥姥很是满足,这比董玉秀赚了大钱,还让她心里快慰。
老太太道:“这就好,一家子和和睦睦的,互相帮衬,多好啊。”
董玉秀送下东西要走,董姥姥却拉着她说起了话:“玉秀,你这次赚的多,下回呢?做生意还是有些不稳呀。”
董玉秀单手揉着太阳穴,随意应了一声。
董姥姥只当她累了,但也舍不得放弃这个难得母女说话的时刻,上前帮她按揉了几下,还想再劝,但拇指按到后脑勺那里的时候董玉秀忽然“哎哟”了一声,董姥姥吓了一跳,道:“玉秀,这是怎么了?”
董玉秀躲闪了下,道:“没事。”
“不对,你过来我看看,刚才摸着好大一个疙瘩,你头上是不是摔着过?”
“真没事,就磕了下。”
“我看看。”
董姥姥拿了手电筒过来,认认真真看了下,董玉秀头发生得乌黑浓密,若不是这样仔细看,还真不好发现,后脑勺偏左的地方有一块硬骨一样的凸起,像是未散去的淤血。
董姥姥心疼道:“这是怎么弄的呀!”
董玉秀推开她一些,道:“就是前些日子南下的时候,我跟着白大哥他们单位的人一起去了隧道那,整座山炸开的缺口崩了,隧道塌了大半,我下山的时候没注意,脚踩滑了。您别担心,已经看过医生了,不碍事,过些天就能消下去。”
“你这孩子,这是何苦啊。”
董玉秀不觉得苦,神色平淡,当初拢在眉心的苦难从未散去,只是被此刻的坚毅掩盖住罢了。
她心里记着一个人,是她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的人。
“玉秀啊,你听妈一句劝,妈是过来人,不会害你。”董姥姥焦虑道:“你这伤就是在南边落下的,走南闯北的,总归还是太危险了,而且经商也不是女人该做的活呀。”
董玉秀道:“现在外面很安全,男女都一样。”
“那也是前两年严打之后才安全了些,那几年枪.毙了多少人,你没见啊?”董姥姥道,“依我说还是找个稳定的工作好,你二姐那边厂子招工,我打电话问了,你是高中学历,先做个临时工,以后转正的机会很大,工作累点,但稳定呀。”
董玉秀抬眼看她。
董姥姥支吾几句,还是说了实话:“你,总归还是要找个归宿,这次你二姐帮忙找的是个会计,我看过照片,人斯斯文文的……”
董玉秀不肯:“妈,您别说了,人家说有了后爹就有后娘,别说我这辈子只认白大哥一个人,就算为了子慕,我也不可能再嫁。我守着子慕,他长大了,就是我的依靠。”
“他还小呢。”
“不是您说的吗,小孩儿迎风长,几年之后就是大小伙子了。”
董姥姥还要说话,董玉秀抢在前头道:“您不就是跟着我大哥吗,现如今不是和我一样。”
董姥姥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她送董玉秀出门的时候,瞧着女儿略显疲惫的侧脸,忍不住道:“玉秀,你也看开些,要是找不到……”
“我就一直找,地方就那么大,我翻遍整座山也要把人找出来。”董玉秀淡声道,“他断了胳膊断了腿,我一辈子伺候他,要是人没了,我背也要背他回家。”
董玉秀身影大步走入夜色,没再回头。
因为董姥姥再提改嫁的事,董玉秀一连几天对她都十分冷淡。
董姥姥心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送下饭之后,远远看她一眼就走。
她们母女在这里打哑谜,休班来市场逛街的雷妈妈可不知道,她瞧见董姥姥过来,招呼的比董玉秀还热情,硬是把董姥姥拽进了更衣的小隔间,也给老太太换了一条健美裤!
董姥姥有心想反抗,奈何雷家的人力气都大得惊人,雷妈妈还当她欲迎还拒,一只手就把人给按住了。
“姨,您是不是觉得这玫红的太花哨?确实不太合适,唔,那就这条,黑色亮面的,我身上就穿这样的呢,可精神了,我给您试试!”
“不不——”
“哎哟,都是女的,甭客气!”
董姥姥换了健美裤压根就不敢出来,她守旧惯了,无法接受当下的时髦穿搭,找机会自己匆匆套上肥大的灰黑外裤,撒腿就跑了,喊都喊不停!
董玉秀在柜台那边,看了个全景儿,人都愣了,好一会才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雷妈妈奇怪道:“怎么回事,现在又流行把健美裤套里面穿啦?”她拿了一条新健美裤,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困惑极了,这明显还是外穿好看啊。
董玉秀笑得直不起腰来。
*
雷家。
雷东川周五放假,正在客厅写作业。
白子慕搬了一个小板凳挨着他坐下,拿了一张废弃的演草纸,也在那似模似样地写写画画。
那演草纸上有雷东川之前写了一半的数学题,他遇到不会的,还偷偷去看白子慕写的答案。
雷妈妈从外面回家,一进门就瞧见了,简直气得火冒三丈,在后面拍他一巴掌:“还有点出息没有,抄一个五岁小孩的作业,丢不丢人!”
雷东川不服:“妈,我也是小孩啊。”
“你比他高一头,哪门子的小孩!”
“七岁怎么就不是小孩了啊,我这生日还没到……”
雷妈妈拧着他耳朵教训了一顿,一旁的白子慕很乖,仰头看见还帮忙求情,软乎乎的小卷毛小脸上带着担忧,雷妈妈一时也不好意思再进行爱的教育,哄他道:“乖宝不怕,我跟你哥哥闹着玩儿呢,都没使劲,就吓唬吓唬他。”
白子慕双手捧着雷东川的脸转过来,仔细看了下耳朵,确定没红才放心。
雷妈妈去厨房准备饭菜,她路过客厅拿东西的时候,雷东川就在那认认真真写作业,一眼都没再瞧白子慕那边了。
雷妈妈很是欣慰,放心去厨房做饭了。
客厅茶几上,雷东川早已经趁机换了两个人手里的练习册,白子慕那边的,才是他的数学作业本。
雷东川做贼心虚,全神贯注去看厨房那边。
白子慕觉得这是一个游戏,咯咯直笑。
雷东川冲他比手指,嘘了两声。
白子慕也学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那,噤声。
但完全禁不住小孩儿脸上的笑,浅浅的酒窝都笑出来,小卷毛翘起来一撮儿,歪头的时候一晃一晃的。
一份数学练习册很快就写完了,白子慕做这些向来又快又好。
雷东川捏他小脸一下,得意道:“小碗儿,你真厉害,这样明天哥就能带你去林场玩儿了,咱们一大早就走,去春游,春游知不知道?”
白子慕学他说话:“春游~”
“对了,就是一大帮人出去玩儿,还能在草地上打滚,林场那边有野香瓜,特别小一个,喷香,我多找几个,给你揣兜里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