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一人站着,一人躺在地上,两人大眼瞪着小眼。
下一刻,宝儿似乎终于晃过神来,双眼瞬间瞪圆了,立马一个鲤鱼打滚从地上一跃而起,然后一改方才骂骂咧咧地嚣张姿态瞬间耷拉着双肩,又低眉顺眼的双腿并拢跪在了地上。
崔治就跟瞧变脸术似的,眼睁睁看着那张小脸由骂骂咧咧,到震惊到双目瞪圆,再到丧气似的低眉顺眼,乖觉顺从,整个过程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要不是他亲眼所见,还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了。
呵。
眼前这小儿,可十足是个唱大戏的戏精。
小小年纪,竟如此精怪。
瞧着秀秀气气,老老实实,还十足是个小娃娃了,竟鬼精鬼精地,可不像是个老实的,指不定一肚子的坏水了。
崔治本不欲理会,不过见他表情实在精彩,莫名觉得令人地笑皆非,竟渐渐来了兴致。
“你是哪个?一大早的跪在我屋子外头做什么?”
想了想,崔治摸了摸下巴问着。
话一落,只见眼前这小儿嗖地一下抬眼看了他一眼,直愣愣地看着,铜仁似的双眼里黑白分明,一眼仿佛要望到人心深处,看了许久许久,只见那小儿忽而将脑袋一低,朝着他磕了个重重的头,重到头一落下,发出了一声剧烈的“砰”声。
“我想拜你为师。”
小儿磕了一个头后,匍匐在他脚边,一字一句说着。
“啥?”
崔治掏了掏耳朵,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还来不及问话,却见那小儿复又将脸一抬,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打听到了,老李小李二位师傅都收了徒弟,就您没徒弟,我想让您收下我做您徒弟。”
元宝儿一字一句认真说着。
明明还是奶娃娃般的年纪,那稚嫩的声音里竟也透着一丝一本正经。
若是往日里,崔治才没功夫搭理这么个小奶娃子了,这会儿,也不知怎么的,就是忍住了没挪脚。
“哦?我这人闲散惯了,从不收徒,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收了你这么个毛都还没长齐的破烂小儿作徒弟,或者,换个问法,你觉得你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小娃娃,又凭什么做我崔治的徒弟。”
崔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处的短须,淡淡问着。
语气倒是没有任何轻蔑之意,却也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高人姿态。
崔治这话一问,却见那小儿早已经打好了腹稿似的,从容回道:“我晓得您喜欢玩牌,我也会玩骰子,我可以陪您玩牌玩骰子取乐,我晓得您心情闲散,为人懒惰,于公,在厨房里头,我可以为您守炉子添火,我晓得您热衷研制药膳药理,研制新的药膳配方时,我可以为您尝试您研制的任何新的菜肴,哪怕有毒的也成,于私,您若是我师傅,我便可以为您添茶倒水,洗衣洗鞋袜,还可以为您铺床倒夜香,横竖,您想要做任何想做的事儿,而懒于动手的,我这个徒弟都能替您办成,还有,我不会向厨房里头其他几个那样,偷偷摸摸的想要从您这里偷学厨艺,我身子弱,连口锅都抬不起来,您无需传授我任何厨艺,只需认了我做徒儿,赏徒儿口饭吃便是。”
宝儿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字字珠玑的说着。
当他说到他会玩骰子,可以陪他玩牌玩骰子时,崔治双眼微亮,当他说到他为人懒惰时,崔治双眼又是一蹬,差点儿要吹胡子瞪眼了,而当他说到可以为他端茶倒水,甚至倒夜香时,明显,崔治已被他隐隐说动了。
而当他提到药膳,尤其是提到旁人想要偷偷摸摸从他这里偷学厨艺时,崔治双眼嗖地一眯。
崔治之所以成为主厨,便是因着他这道药膳威震整个卫家,得老夫人看重,余下大李小李两个厨艺并不差他多少,就是在药膳这门绝学上被他甩到身后,屈居他人下的。
没想到这小儿,一个菜刚刚入府不过几日的奶娃子,甚至连他没有丝毫印象的奶娃子,竟然在短短几日摸清了他所有的脾性,还将整个厨房里头那些曲曲折折的是非关系网竟也摸了个透彻。
倒是生了一副晶莹剔透的玲珑肠子。
这样想着,崔治不由再次扫了眼跪在他脚边的这个小小身影,见这小儿也仰着小脸一脸淡然的回看着他。
倒是生得讨喜。
这样一想,崔治不由挑了挑眉,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何要拜我为师。”
话一落,只见那小儿抿着小嘴,微微咬牙道:“我得罪了杨三,被整个厨房孤立了,唯有您能护我周全。”
崔治盯着那张隐隐愤恨的小脸定定的看了片刻后——
“进来吧。”
崔治淡淡说着,话一落,他抬起步子越过宝儿直径踏入了屋子。
宝儿跪在原地听到这句话后,双眼再次一瞪,似没有料到他竟这般爽快似的,只愣愣的跪在了地上有些反应不过来,一直待目送崔治踏进了屋子,这才后知后觉的朝着崔治的背影狠狠的磕了个头道:“谢过师傅。”
话一落,他一溜烟爬了起来,跟着钻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