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元宝儿醒来时已到了夜里,肚子咕噜咕噜叫唤个不停,浑身酸痛无力,他下意识的轻啧了一声,嘴里含含糊糊的喊了声“阿娘”,却无人回应。
宝儿嗖地一下睁开了眼,却见自己躺在了一处陌生的地方,屋子里点了一盏油灯,微薄的晕光将简陋的屋子照亮一角,依稀可见自己躺在了一处大炕上,炕上摆了几个枕头,上头铺了几床被子,被子凌乱不堪,上头还堆放了不少衣裳裹脚布之类的杂物,整个炕上还维持着早起刚刚起床掀被下床后的架势。
屋子里陈设十分简陋,一张四方矮桌,墙角一个高脚大柜,便再无其他,细细嗅之,屋里好似略有些熏臭味。
这味道无比熟悉,臭脚丫子味,熏得脑瓜子疼。
“哎,你……你可总算是醒了。”
正当宝儿四处打探之际,只听到嘎吱一声,宝儿扭头,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子正端着碗筷蹑手蹑脚的推门而入。
男子细长高挑,面色蜡黄,因太过清瘦,身躯略有些弯曲,像是有些驼背似的,点头哈腰的,一副老实巴交相貌。
宝儿记性还不错,一眼便认出来了,是与他们一道上马车被卖入这太守府的,下午去拜见当家主母时,就跪在他的身侧,浑身抖成了个筛子的那个。
“都昏睡了一晚上了,定是饿坏了罢,厨房给你留了吃的,俺寻思着你也该醒了,替你热了一下,赶紧趁热吃了罢。”
“这太守府的伙食可真好,当下人的都能吃上肉,俺都不记得肉是个什么味了,就连在闹灾前也是不常食过肉的。”
说着,那人立马将手里的碗朝着宝儿递了过来。
一口大海碗,里头是一大碗白米饭混着软糯熟透了的橘黄色红薯块,上头浇了满满一大勺猪肉炖粉条,再上头盖着一片巴掌大小的肥肉片。
白米饭?
猪肉炖粉条?
肉?
宝儿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俨然已快饿过了头,脑子一团浆糊,不甚清明。
“怎么,看傻眼了罢,快吃啊!”
那人见他一动不动的傻看着,又预备将碗筷朝他跟前再递近几分,然而,还没来得及递,眼前的碗筷嗖地一下差点儿被一把掀翻了,那人吓了一大跳,再一抬眼,碗筷早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到了炕上那小孩儿手中,那小孩儿早已抱着碗筷狼吞虎咽了起来。
然而他吃得太快太急了,才一口咽下去,他就被呛到了,又一口全吐了出来,全部吐进了碗里,只掐着嗓子一顿乱咳了起来。
那人一怔,脸上一急,似想帮忙,却又无从下手,最终赶忙从桌上倒了杯茶来,却见那小孩儿也不胆怯,毫不客气地将脖子一伸,嘴一张,就直接就着他的茶碗咕噜咕噜大口大口灌了起来。
一边喝水一边飞快拍打着胸口。
眼瞅着嗓子眼才刚被疏通,还来不及喘气,又立马飞快搅动着筷子继续狼吞虎咽了起来,显然是饿坏了。
一直到一口气直扒了半碗饭后,那小孩儿这才头又一伸,下巴朝着那人手上一点,那人又愣了一下,犹豫着再次将杯子送到了宝儿嘴边。
果不其然是要喝水的意思。
宝儿毫不客气,一口气直接就着他的手将剩下半碗茶直接灌完了,又连扒了一口饭,一直到碗要见底了,这才长长的打了个舒服的饱嗝。
真是舒坦。
快一年了,快一年没有吃过肉,没有吃过这样香喷喷的大米饭了。
也是在这一瞬间,宝儿瞬间心思清明了过来。
这或许便是阿爹阿娘要将他给发卖了的缘故罢。
宝儿一边沉默的嚼着嘴里的饭渣,一边想着。
他此时小嘴油光发亮着,小肚子已被撑了起来。
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已经被卖到了这里,回去是不可能再回去了,这已经是成了铁般的事实了。
为今之计,是要快速从难过中回过神来,好好的活下来,方不能辜负爹娘的良苦用心。
对了,阿爹阿娘不是说了,待灾年过去后,待攒了银子便来赎他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