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3.(含入v通知)(2 / 2)冬夜回信首页

只能反复一而再地解释,从今天等他找他,解释到为什么要接电话。

她道歉,自己今天或许不该来。最后又一再地表示其实自己并没有听明白电话里在说什么,她也完全不好奇、不会再追问——可解凛依旧不变。从始至终,只是漠然又冷静地看着她。

“……回家吧。”

最后他说。

眼圈是红的。

可脸色是始终不改的冷漠。

那一刻的目光,似乎与看陌生人,看校园里那些争相追逐他的人,那些他不愿理睬的人没有区别。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好。”

于是她也说。

却没有接他递来的所谓“打车钱”。

只是在决定放弃的那一刻,同样转身就走。

任眼泪如断线般,刹那间滚落两行。也只是擦都不擦,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便又飞快换了鞋出门。

一路跑到小区门口,还被保安拦住,担心是哪家的孩子大半夜不睡觉离家出走。

她只能抽噎着解释自己是回家。

结果刚解释到一半,忽见保安瞪大了眼——果然回头一看,身后已有人追上来。

又一言不发拉起她就走。

但她就是不走。

说来也是好笑。她很少发脾气,一向也都好声好气,这次却是真的恼了。

眼泪不停往下掉,说什么都不肯跟他走,犯起犟脾气,甚至死活掰住保安亭的窗户边,不管保安问什么、解凛向保安解释什么,她总倔强地一言不发,就眼镜底下圆溜溜红彤彤一双眼瞪着他。

结果越瞪眼泪就流得越快。

水龙头似的往下流。

最后那架势连保安都被吓住,以为俩小孩之间是不是有了什么违/法犯/罪才能解释的毛病,险些便报了警——至于为什么没报。

事后再看,似乎还得多亏是旁边来了个“解围”的:

彼时两人都吵在最气头上,保安也是一头雾水。倒没注意不知何时这“闹剧”中多出来个人。

那人优哉游哉两手插兜。

从夜色下的阴影中,走到保安亭那亮光底下。

又饶有兴致地、左右打量了两人片刻。

“迟雪?”

最后才话里带笑地开口:“大过节的,你怎么跑这来了?”

她和解凛闻言,概都是一愣。

循声侧头去看。

便见叶南生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满脸打趣地望向两人。

略一顿,又笑着冲迟雪招招手,问她:“谁惹你了?哭成这样。”

迟雪:“……”

解凛:“……”

两人一个松开窗户边,一个松开拽人的手,默契地装作无事发生。

好在叶南生倒也不怕冷场,又扭头向保安解释两人都是同学,估计是小打小闹、一点小矛盾而已。这段不和谐插曲这才完美蒙混过关。

迟雪转身便走,解凛忽回头瞪了叶南生一眼、亦跟出去。

她一个人闷头向前。

听到身后不远不近的脚步,和今天傍晚他闹酒疯的时候一模一样。顿时又气又好笑。

气的是他怎么可以刚吵完架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好笑的是这种场面总恍惚让人觉得是小孩子斗气——可明明就不是。

于是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故意走得更快,到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可他毕竟人高腿长,追上她也一点不费力。

只是故意的、仍永远落后她一步两步。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条路似乎前所未有的长。

她甚至忍不住想,不知道此刻在他眼里,看到的她会是什么样的:是斗气的,是莽撞的,是绝情的还是傻气的。但她担保绝没有一丝的快意。

她只觉得委屈而已。

心里却转念又想,如果他追上来……如果他主动跟她说一句话,甚至不用是道歉,随便的话都好,今天的事,干脆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她还是会说:“解凛,今天的事我也有错。”

说:“以后我不会再乱偷听关于你的事,只从你这里知道你想告诉我的。”

说:“明天的作业是第45-47页的练习册。我会检查的。”

……

腹稿打了一箩筐。

但一直到她坐上公交车。

到她终于下决心、趴在后车窗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拐角,那一晚,该说的话,想要说的话,亦始终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甚至于,迟雪真正得知解凛的身世。

知道他不堪的过去,也并不是因为这一夜的电话。

而是来自另一个少年。

他在目睹那次争吵的三天后、也是高三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找到她。

话音轻快而带笑:“其实你想了解解凛的话,早问我就好了啊,我还算很熟悉他吧。”

那是她做过最错误也最无可回头的决定。

在叶南生找到她的那一天,她从他口中,得知了一切的“真相”。

为什么没有父母看管。

为什么独自住着大房子且独来独往。

为什么母亲视他如累赘,以“孽种”的肮脏词句来称呼他。

“好几年前,嗯……我不记得了,大概七八年前吧,”叶南生说,“那时候我叔叔还没有死,不过我们也知道,像他那样的人,离死差不远了——毕竟他有钱也不学好。自甘堕落去吸/毒,就算不死,也是要被警察抓的。”

“不过其实抓也无所谓了,这种人本来就是社会祸害,关键是,那次是解凛去举报的——他爸当时已经磕疯了,怕被抓所以趴在露台上,结果一脚踏空,直接从五楼摔下来,脑袋着地,当场死亡。这还不止。”

大概是有许多次都把这故事当作笑话讲出来听。

叶南生说到这,亦有些忍俊不禁了。

“但最搞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是他妈后面竟然和一个缉毒警察在一起了,一个富太太非死活要嫁给人家,倒贴也嫁,还哄着解凛来讨好我奶奶。家里人要他站边,他妈哄着他认祖归宗,要分我叔叔那几个亿的财产。结果你知道,要继承财产,最后我奶奶给他三个条件是什么?”

“第一,永远不许他改回姓叶。”

“第二,永远不许他亲妈分走遗产里的一块钱。”

“第三,我奶奶说,像他这样狼心狗肺的、害死亲爹的杂种,这辈子活该孤独终老,无依无靠,这是他的报应——所以,要他给每个叶家人跪下磕三个响头才肯走。”

那日大雨瓢泼。

叶家人群情激愤,他的母亲面露惊恐。

而叶家奶奶看似亲密的姿态,却真正犹如桎梏。

压弯了他的脊梁,亦将他活生生按下去,按到地上。

他的额头碰着地板。

咚。

“他爸爸毕竟是他亲爹!连亲爹都能害,这孩子真的黑心啊……”

“不要给我磕头,我受不起你这大礼!滚!滚!”

咚。

“老太太到底怎么想的?这样就把钱给他了?”

“说起来他妈也不是个东西,果然生出来个不要脸的孽种……”

咚。

他的脊梁仿佛在那一刻被彻底压弯。

是山一般的坍塌,再抬不起来。

他跪在那里,迟迟无法起身,迎接他的却依旧只有铺天盖地的嘲弄与诋毁。

……

他亦不会知道。

许多年后,会有人因他的故事,而在故意将这经历说得可笑的人眼中,骤然泪流满面。

同样是无可抑制的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