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铺着红布,摆了许多东西,五花八门,有经书、笔墨、纸砚、首饰、算盘、吃食等等。
云晚湾恍惚记得,前世她没有前来观礼,因而翘首以盼,想看娃娃会抓些什么。
而那娃娃端坐在祖母怀里,抱着手指啃了一阵,不知是没吃饱还是怎得,将手伸向案上香喷喷的包子。
抓周抓到吃食的娃娃向来被潜意识的认为是没出息的,因而包子被大人们存心放的远。如今眼瞅着谷家孙子日后兴许会成为酒囊饭袋,谷管事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不太好。
娃娃在奶奶的怀里努力了一阵,也没有够到,于是指着包子,咿咿呀呀。
围观的大人们被逗笑了,有几名胆大的小厮去拍谷管事的肩,笑道:“包子好啊,以后衣食无忧,必有口道福儿!”
云晚湾听着周围热闹的议论声,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觉得血液要凝滞了。
包子……
“将他同包子一同蒸了。”
她实在无法将姜玉衡阴冷如寒狱的声音摒弃,胃开始一阵一阵地抽搐。
她目不转睛盯着娃娃,娃娃似有察觉,偏过头来冲她“咯咯”笑。
他含糊不清道:“姐……姐姐……”
边说着,边朝她伸出双手,甚至要脱离祖母的怀抱。
云晚湾与他隔了一张案,他便揪住祖母的衣角,让祖母松开他,迈着不甚熟练的步子,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颠颠跑向云晚湾,一把抱住。
“抱……抱……”
云晚湾垂下头,刘海垂下,敛去发红的眼眶。
她伸手将宝儿抱起,她身子弱,娃娃又沉手,坠的她弯了腰,但她浑不在意,不甚熟练的将他抱在怀里,软乎乎的奶香扑了满怀。
娃娃搂住她的脖颈,心满意足地将头靠在云晚湾肩上。
他尚未抓完周,便放着案上东西不管不顾,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云晚湾生的美,杏眼含秋波,香腮凝霜雪,蛾眉螓首,整个人有种让人描述不出的、弱柳扶风的脆弱感。
可就算她脾气再好,也无人敢僭越,说出诸如“娃娃抓到了小姐这个大美人,日后必将娶到美貌的夫人”这种话。
众人眼巴巴望着。
而娃娃双手在云晚湾脖颈处摸索一阵,摸出一个锃亮的金锁来。
他愣了一下,盯着这个新奇的、摇动起来会响的小玩意一阵,牢牢抓在手里,不松手了。
云晚湾同其他人愣了一阵。
不知是谁先出声的,总之,当云晚湾回过神时,四处皆是祝福之语:
“恭喜恭喜!”
“抓金锁好啊,平安富贵!”
“这小娃儿,也忒有福气了!”
“……”
管事夫人见云晚湾有些吃力,忙将娃娃接过来。
娃娃此时还抱着金锁,不愿意松手,云晚湾便将金锁取下了,挂到他的脖颈上,温声、恳切的送上自己的祝福:“要平安富贵、长命百岁啊。”
直到这时,她才有了些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大错尚未酿成,她还有机会守护身边的一切。
管事夫人起先还不肯接,云晚湾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温和又坚定地让她收好。
院里一片喜气洋洋之色,众人嬉闹开来。
管事上前谢了恩,道:“老奴记得,小姐幼时抓周,抓的是纸笔。如今宝儿尚未取大名,家里也净是些不识字的粗人,老奴斗胆,还请小姐赐字。”
言语间,宝儿的父母也靠过来,一齐望着她,目光恳切。
云晚湾呼吸一窒,颇有些受宠若惊,说出的话竟有些磕绊了:“我、我吗?”
管事一家一同行礼,皆道:“请小姐赐字。”
阴翳了许久的天儿,此时霁晴。
懒洋洋的日光洒下来,满园明媚。
云晚湾认真想了许久。
在和煦的春风里,在鸟雀啁啾中,云晚湾轻声道:“那就选个单字‘绥’罢。”
绥者,平安也。
管事欣喜万分,自是千恩万谢的。
一众人都围将过来,逗弄着小绥儿。
云晚湾被簇拥在人群中。
欢声笑语盈耳,前世恍如隔世。
她看着众人嬉闹,目光温柔隽然。
神明不收她的命,将她退还给人间。
而她身处人间喧嚣烟火中,由衷地感谢,她还能活着。
众人正撺掇着云晚湾,让她给自已改个好听的名字,院外却有人来报,说有个气度不凡的公子上门拜访,说是有些话想与小姐讲。
云晚湾瑟缩了一下。
她咬紧牙关,心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前世她认错了人,报错了恩。
今生今世,她只想离姜玉衡、离权势之争越远越好,再也不要给姜玉衡任何可趁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