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偶尔也需要任性一回不是么。
纪烟平缓了几下呼吸,才伸手敲门。
门开后,她展开一个轻浅的笑容,“爸爸,我回来了。”
“怎么没给我打个电话?我好下去给你拎行李啊。”
纪天明瞥她一眼,往沙发走,“四楼呢,累不累?”
纪烟把行李提进来,她摇头:“还好。”
“爸爸,我…”
声音有些小。
纪天明已经坐在了沙发上,两脚搭在茶几上,闻声回头,将她上下打量:“啊?你说什么?”
她想说,我身上湿了。
也想说,爸爸,我挺想你的。
但最后,她什么也没说。
纪烟站在原地,雨水顺着发丝落在脸颊上,透入骨髓的凉意。
鼻间萦绕的除了沉默的风,还有浓重的酒气。
她眸子沉静下来:“没事,就是喊喊你。”
“你妈老早就跟我讲了你要来,我把你房间收拾好了,你先把行李推进去吧。”
纪烟路过沙发。
“你吃了没?饿了吧?等会收拾好就出来,弄点吃的,下面就行,给我煎两个蛋,油用香油吧,那东西滋味足。”
纪烟脚步顿住,看过去,茶几上一片狼藉,除了没喝完的酒瓶,烟灰缸里还堆了不少烟。
白色的烟帽,像厕所里脏污的蛆。
她垂眸轻道:“爸爸,您少抽点烟。”
纪天明两颊酡红,闻言动作一顿,皱眉,“你怎么跟你那个妈一个样?老子的事你少管!”
纪烟没说话,进了房间。
自打许香曼和纪天明离了后,十年里,纪烟几乎没有回来过,这个小房间,只余陌生。
说是收拾好了,其实就是把床单被子那些堆到了木板床上。
小小空间,萧瑟,灰暗。
可曾经,这里也是她可以依存的温馨港湾。
纪烟开灯,轻叹了口气,换了身干爽衣服,擦干头发,才开始收拾东西。
快收拾完的时候,手机亮了,纪烟放下被单,接起电话。
“到你爸那了吧?”
电话那头传来关车门的声音,这个时间点许香曼刚好下班。
“嗯,我给你发了信息。”
“上班忙没看见,你爸是不是又抽烟喝酒了,还使唤你?你别搭理他,给他懒死算了 !这世上就没他这样当老子的,也就最初的几个月给过一点生活费……”
一提到纪天明,许香曼便控制不住语气里的厌恶和悔意。
纪烟不语,按了免提,继续去套床单。
那头不知怎么话音一转,声音平静许多:“你也别怪妈妈,你…叔叔他出国半年,我有许多工作,还有你弟要照顾,顾不上你,你在那待半年,高三下学期我就接你回去,什么都别管,学习才是首要,知道吧?”
纪烟轻垂眼,眸光因为里头的某个字眼而颤动:“我知道的。”
“钱我按时打你账上,东西买好点,缺什么再跟我说。”许香曼将包扔到副驾驶,启动车子,想到什么又道:
“心思放学习上,别整天想着画画,说出来好听,不还是浪费时间,高考才是首要。”
“……好。”
“那再见。”
—
纪烟端着面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电视连续剧正进行到最激烈的部分:
嚣张小三进门,单纯善良的原主不敌,被甩了一巴掌后哭着跑了出去。
俗套,愚蠢,却映射现实。
餐桌上,纪天明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除此之外,格外安静。
纪烟放下碗筷,坐得很直:“爸爸,我去楼下买台灯,看书要用的。”
纪天明喝了一大口面汤,抬头,“嗯,你有钱买没?”
“有的。”
“也是,你妈她可是找了个大老板……”
纪烟像没听见,兀自换了鞋后出门。
—
夜间的风有些凉意,她庆幸自己换了件白色的休闲长衫。
老旧的居民楼,感应灯就没几个好的,走到三楼时,天色黑得暗沉。
静谧空间里,传来不同于自己的脚步声,沉且慢。
有人上楼。
纪烟往旁边让,薄柔月光透过小窗如水般倾泄。
一矮一高,一白一黑,相对而行,各自垂眼,漠不关心。
黑色卫衣帽罩住脸,什么也看不见。
快擦身而过时,纪烟嗅到淡淡烟味,她下意识偏头看。
大号的黑色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