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晏尚书艰难开口,“本官,今年已年有四十七”。
“令月年十七”。
钱令月目光毫不闪躲,“令月问的是大人愿不愿意娶令月,大人不必顾左右而言他”。
晏尚书,“……”
如果他问她为什么不选个年貌相当的少年郎做夫婿,反而跑这问自己这个半老头子,会不会又被她训斥“顾左右而言他”?
钱令月又等了一会,见他没再开口,屈膝福了福,“既如此,请恕令月冒昧,告辞”。
“哎——”
钱令月猛地抬起头,惊喜叫了声大人。
少女那一刻纯粹的惊喜让她美丽的脸庞笼上了令人心悸,又心驰神往的光彩,阅美无数,多情风流的尚书大人只觉自己一颗沉寂已久的心又砰砰跳动了起来。
那是少年时,令他一见心折的美人会给他带来的心动,陌生又熟悉,却美好地令他几乎想立刻挥毫写出个千八百首缠绵悱恻的小令来。
美好的人儿让他心折心动,也让他灵感泉涌。
他本以为以为随着宦海沉浮,随着案牍劳神,随着年岁渐长,他不会再有那样美好的心动心折,没想到这个身世飘零却大胆的小美人儿竟给了他这样的惊喜!
到他这个年纪,心动一次难之又难,岂可轻易辜负?
不再年轻的尚书大人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嘴角温文又稳重的笑意带上了三分少年疏狂与七分名士风流,笑盈盈俯身揖手,“晏某之幸”。
小美人儿这般大胆主动,难道他还惧了不成?
饶是钱令月在来之前早就做了几百遍心理准备,却还是在他这一笑中红了脸低了头,“那令月等大人遣媒前来”。
她说着微一迟疑,忽地倾身踮起脚尖在晏尚书脸上轻轻一啄,又立即后退,勉强镇定道,“先落个表记,大人万勿失信”。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几乎红成了这世上最显鲜艳的胭脂,匆匆行了一礼,落荒而逃。
晏尚书哈哈笑了起来,钱令月的脚步更加忙乱,几乎要同手同脚,差点绊了一跤,回头恶狠狠瞪了晏尚书一眼,小碎步迈得更急了。
晏尚书笑得更加开怀,他已年至半百,能得这个小美人垂青,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
……
第二天晚上,程尚书刚回家就被老妻叫进了房,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程尚书惊讶,“老晏遣媒人来求娶钱姑娘?”
程老夫人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一大把年纪了!
在家里养那么多歌姬美婢的还不够!还要求娶人家青春年少的小姑娘,老不修!”
程尚书,“……”
养歌姬美婢的不是他,求娶小姑娘的也不是他,他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
“这门亲事,我绝对不会答应!不过,那老不修到底身份不同,你去向温大人知会一声”。
程尚书被她说得莫名其妙,“夫人,你是不是忘了钱姑娘只是温大人寄养于我们家?她的亲事轮不到你同意还是不同意的”。
程老夫人一噎,狠狠瞪了他一眼,“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就是不答应!”
程尚书想了想,“也不至于吧,老晏是一部尚书,年纪也算不上很大。
他发妻亡故后,他就将身边乱七八糟的人都打发了,钱姑娘毕竟身世不好,也算是门好亲了吧?”
老妻不知道,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钱令月是钱光祖的妹妹,身世一旦曝光,不但她,连温楚都要跟着倒霉!
如果能嫁给老晏,倒是美事一桩,总不会有人胆大到去查一部尚书夫人的老底。
程老夫人一听就炸了,将程尚书骂了个狗血淋头,骂他想仗着位高权重,强抢民女。
程尚书,“……”
强抢民女的不是他好不好?骂他做什么?
呸呸呸,老晏也不是强抢民女,什么强抢不强抢的,也太难听!
程尚书不敢跟老妻犟声,只好安抚道,“温楚现在不在京城,这种事也急不得,你先拖着媒人,等温楚回来再从长计议”。
还要找个机会探探老晏的口风,娶妻不是纳妾,老晏人不错,他可不能坑他……
……
……
京城一百里外的伏虎山是京城通往福广的必经之地,一百黑色劲装,装备有最精良弩机的死士安静埋伏着。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将经过山谷的一队二十余人的骑士毙于箭下,一个不留!
暮色浸染,一个骑兵从山谷间飞速打马而过,背后插着的墨龙旗在山风中飘扬,清清楚楚地映入每个死士眼中。
山谷间一片寂静,树枝在山风中招摇的簌簌声和不知名鸟雀的鸣叫声动听又悦耳,却让那寂静变得与一点点流逝的时间般,让人难以忍受起来。
良久,一个年轻的声音沙哑响起,“头儿,我们要截杀的人是福广王?”
六年前,墨龙旗牢牢将匈奴人挡在燕云十六州,守住了大萧门户。
三年前,墨龙旗所到之处,匈奴人死伤无数。
两年前,墨龙旗插遍了曾被匈奴人占领,劫掠,屠杀的燕云十六州,将匈奴人赶回了玉门关以北。
而此时,墨龙旗却出现在了他们埋伏的伏虎山!
福广王因深入广州府射杀戚谷丰受伤中毒,解药就在京城和福广之间的某座山上,伏虎山是前往福广的必经之路——
他们此次埋伏的目标显而易见。
身材高大的首领冷漠开口,“那与你无关,你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
年轻的死士双眼通红,低声吼道,“那是福广王!是霍大将军!
不是他,我们大萧燕云十六州的子民还在任匈奴人虐杀奴役!
你忘了是谁给爹娘报了仇,又是谁救了小妹,将她送回到我们身边?”
首领不为所动,“皇恩浩荡,福广王所做的一切都是听皇命办事,我们的恩人是皇上,不是什么王爷将军!”
年轻死士腾地站了起来,“不管你怎么说,我绝不会忘恩负义!”
首领举起手中弩箭对准他,“你要去通风报信?”
年轻死士红着眼死死盯着他,“福广王那样的英雄,要死也应该光明正大地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名留青史!
而不是死在你们这些小人的鬼蜮伎俩上!我就是要去通风报信!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首领面色阴沉,“你以为我不敢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