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就这么丁点大,他再跑也长不出翅膀飞出去,与其消耗体力做无畏的挣扎,还不如发挥一下新时代青年的嘴炮大法。
然后裴策就看见缩在角落里的少年慢慢走了出来。
也许是为了心安,他始终靠在供桌上。
“你……不怕啊。”简书问。
裴策那双好看的眼睛直勾勾看过来:“怕什么。”
“神龛啊?”简书向后指了指暗红色的巨大神龛,“你们做鬼的,难道都不怕神的?”
“我看电视剧里都那么演的,所以有点好奇……”简书小声哔哔。
裴策顺着少年的手指,看向那个连字也没有刻下的巨大神龛。
这就是简氏族人为他建造的,又何来惧意。
“我和你说,简氏的神明很灵验的!”简书见他不说话,为了让自己更有底气,继续吹牛,“神明是庇护我的!你别想动什么歪心思啊!”
“蝴蝶!白色的蝴蝶!很漂亮的!”
“它会保护我!”
被迫扣上一顶动了歪心思的神明,静默地站在神龛旁边,看着自己的小信徒喋喋不休。
然后等小信徒说完了,才带着笑回答:“好。”
他竟不知,在少年的口中,自己是那样独特的存在。只要一提起他,连底气都能足上不少。
大概是裴策表现的太过无害,又或者简书自我催眠产生了奇效,他看着静静立在一旁的裴策,忍不住开始问东问西。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简书问。
一直都在此处,只是今日才被发现的裴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自他拥有漫长的而支离破碎的记忆开始,他便一直在此处。只是苏醒的时间不长,以往还都因为嗜血而疯狂,记不得什么。
于是,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简书皱了皱眉:“你不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这又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裴策知道自己是如何死去的。心脏,他是因为失去了心脏,血流尽了而死。可是被谁挖去了心脏,身上其余失去了血肉的空洞又是因为什么,他想不起来。
每每想要顺着那些残破的记忆,溯源去寻回完整的答案时,那种疯狂的、绝望的负面情绪都会化为尖锐的刺痛,将他的思绪强行打断。
于是,他又摇了摇头,温声道:“不知道。”
简书抿了抿唇,然觉得眼前的鬼魂不可怕了。半晌,他有些怜悯地说:“难为你还记得名字。”
电视剧里果然演的不对。那些鬼死了不知多少年都记得死去的仇怨,就算仇人转世轮回也要找到对方报仇的。就瞧着眼前的这只鬼,当真除了长得好看之外一无是处。
“我就好奇,你姓裴,这里是简氏的宗祠,为什么你的牌位会被放在这里……”简书自言自语,看到裴策正看向自己,慌忙摆手,“我不是在问你啊,我知道你不记得了。”
裴策的确不记得了。
他唯一确认的便是自己的名字,为何会被简氏族人奉为神明,又为何会被困在此处,也是他想要知晓的。
“也不知道是谁把你藏进来的……”
“他应该是认识你的人吧?不然也不会为你做这么多事。”
兀自陷入分析的简书开始喋喋不休。
裴策静静地看着他。
这样的少年是裴策没有见过的。
他好像比之前虔诚供奉在神龛前的小信徒更生动活泼了些,话也更多了。
少年人一个接一个倒出的问题连成了串,叽叽喳喳填满了室内。
裴策也不恼,偶尔有几个他答得上的,便很有耐心的回答他。
“你的头发为什么这么长?”渐渐的,少年不再怕他,慢慢靠了过来。
“你死了很久吗?”
“我看这里写着……生于天嘉四年十一月,卒于祯明三年五月,所以你活了多少年啊?”
“我先提前声明一下,我学习成绩不差!只是学历史的时候,这个年代实在是有点眼生,应该没发生什么大事……肯定不是考点,不然我绝对背了!”
错过了太多岁月变迁的恶鬼,其实并不知道简书嘴里的学习成绩不差,考点这类的词是什么意思。而他曾经活了多少年,对于悠长的死亡来说,变得太过微不足道。
“不记得了。”他答道。
简书两只手撑着脑袋,啧啧叹了一声:“果然,就不能指望你。
“那你还记得当时的皇帝是谁吗?”说着不指望的少年,在停歇了不到一分钟后又锲而不舍开始问。
“你生活在什么国家?”
“我在梦里看到了旗帜和战场……你是士兵?还是将领?”
一连三个问题抛出去,简书得到的依旧是一句“不记得了”。
简书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对待一个失忆的鬼要宽容一些。毕竟,做鬼做到这个份儿上也怪可怜的。
于是他虚空拍了拍眼前鬼影的肩膀,安慰了一句:“没事,以前的事情都不重要。反正我供奉一个是供奉,供奉两个也是供奉。哝,我把你放在这里,让你也光明正大蹭一点香火吧。”
少年人在供桌上腾出了一块地方,将阴沉木牌位放到了香炉和供奉着蔷薇花的茶杯前面。
裴策无声立在一旁,看着他忙忙碌碌。
“啊对了。”简书摆好了牌位,回过头来笑着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简书。”
被供奉的恶鬼,终于知晓了信徒的名字。
他看着那张灿烂的笑容,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简书,真是很好听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