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姝将柳眉一蹙,目光陡地凌厉:“怎么?你心疼她了?你只顾护着她,却不想想我因为她吃了多少苦么?”
孙权无奈道:“怎么会?你也知道我与她成亲前素不相识,若非父母大哥做主,我本是不愿娶她的。但她好歹是我的正妻,你怎能对她如此无礼?”
徐姝将纤细的眉峰一挑,本就明艳逼人的面上更添了几分锐色:“当年若不是谢舒横刺里挡在我前头,今日做你正室夫人的,便该是我!你不知那日我见你与谢舒并肩离去,心里有多难过。咱俩当初青梅竹马,就因为你与谢舒有婚约在先,便要生生分散,这几年我嫁给陆尚,与他婚姻不谐,在府中受尽冷眼,如今又要遭受丧夫之辱,这些全是拜谢舒所赐,你让我如何不恨她!”
孙权见她说着话,面上的声色虽利,目中却已聚起了泪意,显见是受足了委屈,只得劝道:“谢舒与我的婚事,是我父亲在世便定下的,也是没办法的事。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你若如此想,便是难为自己了。”
徐姝触动了旧恨,伏在案上嘤嘤地哭了。孙权递过一方绢巾,轻声哄她道:“擦擦吧,别哭了。”徐姝怎么也不肯接,孙权只得将绢巾放在她的手边,望着她叹了口气。
这日因孙策有公事吩咐,孙权一直在将军府中留到傍晚时分才动身回府。回到府中时天已暗了,天幕中流云如曳纱舒卷,星月隐曜。殿中侍婢仲姜已带人点燃了灯火,见孙权回来,上前替他宽了外衣,询问道:“孝廉今晚想在何处用饭?”
孙权道:“先不吃了,我手头还有些事务未完。”
然而他说是有事,进门却只往主位后一坐,既不铺纸研墨,也不观书阅卷,只是皱着眉头发呆,似是在暗中转着什么心思。过了大约一顿饭时候,忽然抬手唤过仲姜道:“你去将谷利叫进来,我有事问他。”
仲姜答应了出去,不一时,孙权的近身侍从谷利推了门进来,孙权让他将门关上,低声道:“我想在县里置一处房产,咱们府里如今有多少钱?”
谷利斟酌了一下道:“孙将军每月拨给咱们的银钱是有定数的,孝廉虽治家有道,月月都有剩余,但想用这些积攒下来的钱置房产,只怕还是远远不够。”
孙权显是无比头疼,伏在案上捏/弄着眉心道:“你帮我想想,有没有什么能尽快弄到钱的法子?”
谷利也有些为难,沉吟了半晌,道:“置房产之所需不是小数,仓促之间如何能弄到?若是真有这么快能来钱的法子,孙将军凑起军费来也不必头疼了。况且江东的财赋大权都握在孙将军和周护军手里,孝廉若想用钱,只有去向他们索要,可如今连年征战,军费所需甚重,这么大一笔钱,孙将军想必不肯轻易拨给,便是周护军好说话些,怕也得斟酌一番。”
孙权将脸埋在臂弯里,闷声闷气地道:“置房产的事绝不能让我大哥知道,自然不能向他要钱,公瑾义兄虽出身豪门,家财雄厚,但近年来资助我大哥打仗,已耗费不菲,我怎么好意思再向他开口?这事还得我自己想法子。”
谷利听他如此说,愈加没了主意,两人沉默半晌,孙权却突然打了个激灵,目中绽出灼灼光彩:“对了,先前我曾在阳羡城做官三年,历年征收上来的的赋税如今都堆放在官衙的藏库里,那些钱别说是置一处房产了,便是二三十处只怕也绰绰有余……”
谷利听出他话中之意,唬得大惊失色,打断道:“孝廉,那些税银是万万动不得的呀,孙将军隔三差五便派人去查账,若是一时查出数目不对,只怕要出大事啊。”
孙权想了想道:“阳羡是我江东的地界,赋税说到底还不都是我孙氏的钱,何况我只是暂借一时,并不是不还了,待来日我手头宽绰些,定会尽快还上的。这期间大哥要查账也不打紧,等我吩咐管账的吕范一声,让他把账做平就是了。”
谷利跟随孙权多年,情知他为人变通,从不为规矩所束缚,却不想他竟变通到了这份儿上,说是胆大包天也不为过,谷利惊得愣在了当地。
孙权“啧”了一声,嗔他道:“还愣着作什么?赶紧带几个人去阳羡取钱去,越快越好,我急等着用呢。”
谷利毕竟没那么大的胆子,迁延着不肯去,犹豫道:“孝廉三思,若是来日此事被孙将军知道了……”
孙权挥手道:“你去便是,天塌了有我顶着,大哥的鞭子又落不到你身上。”谷利见他如此,也只得应诺,带了一队精骑,连夜驰往阳羡取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