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舒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趴在一张矮桌上,面前放着一盏鎏金灯台、一只青铜酒樽和三卷竹简。
眼前似是一处古代宫殿,窗格门扇皆是素绢所糊,数盏半人多高的青铜连枝灯摆在殿内四角。殿中立着一架象牙屏风,其后便是床榻,重重纱帐自屋梁间垂落,如云似霞。
谢舒不知自己为何会身在此处,惊疑之下便想起身,却不料坐得久了,腿脚酸麻,起身之际又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立不稳,便扑倒在地,碰得桌上的油灯骨碌碌滚了几周,“咚”的一声砸在地下,滚烫的灯油四溅。
谢舒怕被热油烫着,连忙缩手,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竟穿了件黑地红缘的长袍,看形制像是古代的礼服,其长曳地,自己方才正是被衣摆绊倒了。
殿门忽然被拉开,一股冷风灌入,席卷得屋内的灯火齐晃了一晃。谢舒一转头,只见两个侍女打扮的人正开门进来,见自己摔倒在地,忙上前搀扶。
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替她抚平了衣摆,关切道:“夫人没事吧?”又带了满面焦色道:“夫人,您可醒了!方才趁您睡着,孝廉去袁氏房里歇下了。今日分明是您和孝廉的新婚之夜,可他……”
话未说完,便被另一个年纪稍长些的侍女轻声打断了:“先别说了,灯油洒了,快去擦干净,小心夫人滑倒。”
年纪小的侍女满脸怨愤不甘,欲言又止了半晌,骨嘟着嘴去了。谢舒被她二人一番话说得满头雾水,见走了一个,便又转头望向另一个。
只见那侍女穿了身素色深衣,满头青丝以发带松松束于身后。说她年长,却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生得眉目恭顺。谢舒见她面善,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侍女回道:“方才孙孝廉来看夫人,见夫人伏在案上睡着了,吩咐不要打搅,便去袁夫人处安寝了。”说至此处,抬眼看了看谢舒的神色。
谢舒迷迷糊糊的,只听得满耳的孝廉,想起从前在历史课上学过,孝廉是两汉时期察举制的考试科目,用以为朝廷选拔人才,后来也以此称呼被推举做官的士人。侍女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夫人,如果自己这是穿越了,想必穿成了汉代哪位士人的妻子。
侍女见她微蹙着眉头发怔,还以为她心中哀怨,想了想,低声劝道:“还望夫人能忍耐些,那袁氏是袁术的嫡女,如今袁术虽已兵败身死,但袁氏家族犹在,况且孝廉待她甚为亲厚,袁氏得意些也是难免的。”
谢舒听得心里一动,袁术是汉末诸侯之一,中平末年董卓擅权,焚烧国都洛邑,胁迫天子群臣迁都许昌,袁术起兵勤王,为当时主力。后来袁术居功自傲,野心难遏,僭号称帝,引得天下激愤,四方并力征讨,吴侯孙策、温侯吕布皆在讨伐之列。袁术寡不敌众,内外交困,最终忧惧而亡。袁术死后,其子孙后嗣的境况如何谢舒并不清楚,只隐约记得他有个女儿嫁给了东吴国主孙权,史称“袁姬”“袁夫人”。
谢舒思至此处,又蓦地记起一事——小霸王孙策在江东立足后,实力大增,威震一方。曹操为表拉拢之意,示意州郡长官推举其二弟孙权为孝廉,出任阳羡长。那侍女口中的孙孝廉该不会就是……
谢舒暗暗吃惊,忍不住脱口道:“孙权?”
那年长的侍女见她直呼家主名讳,有些不解。先前那个年纪小些的此时正拿着一块干布进来,要擦泼洒的灯油,听得谢舒这一句,忍不住道:“奴方才特意绕远从袁氏院外经过,见她屋里的灯早已熄了,孝廉今夜想必是不会再来了。”
待得她收拾了灯油,年长些的侍女见谢舒还在发呆,上前劝道:“夫人,夜已深了,奴伺候您更衣就寝吧。”
谢舒无缘无故穿越到此,又莫名其妙地成了孙权的夫人,哪有心思睡觉,摇头道:“先不急,我想一个人静静。”
两个侍女见谢舒坚持,只得收拾起布巾灯台出去了。
屋门一关,呜咽的风声被尽皆隔在了外头。谢舒来到窗下的妆镜台前坐下,只见铜镜里映出的女子身穿玄黑赤凤纹袍,云髻饱满,色如鸦翼,发间珠翠堆饰,鬓边斜斜簪着两支金钗,意态闲雅安静,眉目间却有些稚嫩,看着大约只有十四五岁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