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阮阮唇角翘起,暗自得意。
金铃可是物证,没了金铃她在父亲面前说什么也没用了。
司娆稳稳控制住司阮阮不安分的手,低眉敛目,动作仔细地将铃铛系在了她的手腕上。
司阮阮一怔。
意识到这是什么之后,她疯了似的挣扎:“司娆你疯了?你分明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还……”
司阮阮心中涌出难以控制的恐惧。
金铃上有魔域恶术,她曾亲眼见过这一枚金铃是如何控制着司娆头也不回地跳下长哭崖。
她绝不想落得这样的下场!
司阮阮心慌意乱,慌忙道:“司娆!你放开我!我承认当时是鬼迷心窍了,才送你金铃,但你不是活着回来了吗?”
“你什么事都没有,反而还因祸得福地突破筑基,你难得不应该感谢我吗?”
司娆轻笑了一声,觉得有些荒谬。
她紧握着她的手腕:“你想杀我,我还要感谢你,这是什么道理?”
司阮阮心急得厉害,手忙脚乱地就想扒下金铃,粗暴的动作让她的手腕因此红了一圈,甚至隐隐渗出血来。
她模样狼狈,鬓发散乱。身体因挣扎扭成了麻花,形如吵架薅头发的市井妇人。
司阮阮急得眼眶发红:“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不死在长哭崖下?”
“凭什么不管遇到什么你都能活着回来!”
“我是想你死,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永远不是司府唯一的小姐!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司阮阮神情激动,她一阵胡乱挣扎,竟真的挣脱了司娆的辖制。
因为用力过猛,她一屁股跌坐在地。她也顾不得疼痛,两只手慌乱地去解手上的金铃,一阵忙乱之中,那枚金铃终于被取下。
司阮阮松了一口气。
她听到司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忘记告诉你了,你送我的铃铛早就被毁了。”
“这一枚不过是我在街上随手买的。”
司阮阮的神情顿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被丢在地上的金铃。
那小巧的金铃模样普通,虽然大小和颜色一样,却远远不如魔域的金铃精致美观,仿佛带着惑人心神的力量。
她猛地抬头,狠狠地看着司娆:“你耍我?”
司娆不语,她的目光遥遥看向她的身后。
司阮阮心中陡然生出不详的预感。
她僵硬地回头,看见司宏高大的身影。他站在门前,已经不知站了多久,面色黑沉。
司娆道:“我想出门游历,这一趟是专程来跟父亲辞行的。”
“阮阮,心里有鬼的人,看见树影都会感到害怕。”
司阮阮的心如坠冰窖。
完了……
她忽地意识到,从始至终都不过是司娆的试探。
司宏面沉如水。
自从他在玄音城外捡到了司阮阮,这么多年,她都是一副善良柔弱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歇斯底里。
他还记得那一日司阮阮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面前,声音颤抖。
“阿爹,姐姐她……她跳崖了……我只在她的房间里找到了这个。”
那天她哭得几欲断气,一边哭一边自责:“是不是我惹姐姐生气了,所以她才会这样?”
于是他和望云还要忍着心中的惊愕和悲痛去安慰哭得颤抖的司阮阮。
那时他们以为她是真的心思纯善。
如今她口中说的却是什么?
她口中是最恶毒的言辞和诅咒,她希望司娆死在崖底,希望她永远不要回到这个家。
眼前的司阮阮陌生得可怕,像是披着一张人皮的索命恶鬼。
司宏既痛心,又茫然。
司阮阮在地上躺了许久,久到感觉身体发僵、发冷。
父亲的目光却迟迟没有落到她身上,他满眼都是司娆,也只能看见司娆。
她的眼眶蓦地就有些红,一垂眼还是敛去了眼中的情绪,小声啜泣道:
“爹爹……刚才那些话都不是我的本意,是姐姐她一出来就拉着我的手不放,我一时急了才口不择言……”
司宏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她身上,他沉着脸唤来护卫。
“送小姐去后山思过。”
司阮阮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阿爹!”
玄音城的后山,是重重幻境。一进去就是暗无天日的日子,要度过重重炼心秘境才能出来。
平常司阮阮也见过从秘境里出来的人,他们往往境界倒退,骨瘦如柴,有的一出来便疯了。
那是玄音城子弟最害怕的一个地方,司阮阮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被丢到那里。
从前她只要哭一哭,司宏便会软了神色,从来不会强迫她什么。
可这一次,任凭她不住地乞求,哭得声嘶力竭,他的眼中也没有分毫动容。
司阮阮被侍卫拖行离开,没有分毫体面。
她紧咬着牙关,死死地盯着还好端端地站在那的司娆。
眼睛红得泣血一般。
凄厉的哭喊从耳边消失,司宏定了定神,看向静静站在一旁的司娆。
她清瘦了许多,身上穿的还是去岁春天做的衫子,穿在身上稍显宽大。
那一双清泠的眸子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个局外人一般。
司宏感到心中一阵钝痛。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司娆看完了这一场闹剧,对着司宏行礼,就打算转身离开。
司阮阮的处置结果她其实并不意外,总归养了这么多年,也不会要了她的性命,司宏总是会护着她的。
她轻盈地离去,似是远去的鸟雀。
司宏蓦然就生出了一种恐慌。
仿佛看着她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等等。”
司娆脚步一顿。
司宏问:“你手上的伤,还疼吗?”
“已经没事了,多谢父亲关心。”
她的态度淡淡的,客气而疏离。
司宏垂在袖下的手无意识地握住了剑柄,他道:“你要去的地方,鱼龙混杂十分危险,不如我派人送你过去……”
“不用了父亲。”
司宏忽地觉得他似乎对这个女儿的了解太少了。
自她从魔域回来,他们从来就没有好好说过话,对话间流露的尴尬完全不似一对亲父子。
司娆露出一个略带歉然的笑:“古秘境开启在即,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司宏本是想关切一下,最终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道:“好,好……”
……
司娆转身离开,回到桃苑里。
走前还干干净净的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黑色的乾坤戒。似是某种上好的铸剑材料铸成,模样有些简陋,上面却带着几个元婴级别的防护阵法。
里面装了满满的灵石和各类法器符箓,甚至连各个地域的地图和风俗志怪谱都一应俱全。
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知是如何备齐的。
司娆定定地望着眼前装得满满的乾坤戒,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
眼前忽地有一扇漆黑高大的巨门一闪而逝。
司娆的身形晃了一下。
扶着桌子站稳了,那巨门给她一种难言的感觉,似是神圣,又似是强烈的压迫感。
但她从前分明从未见过那样的门,这几天里却反反复复地看见那一扇门。
这也是她向父亲提出游历的原因之一。
最重要的是,她想去长哭崖看看。
不知道那位崖下的好邻居是不是还在那蹲着。
虽然那杀阵似是奈何不得他,但环境一成不变,也没人陪他说话,想来是十分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