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到自己的计划和思虑了多日的想法,辛窈还是开口了:“殿下等我很久了吧?想必一定很是心忧着急。”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听起来像是关心。黎晏一怔,干巴巴地道:“没有,我不着急的屏屏,只要你来,等多久都可以。”
他放柔声音,故意适时露出笑容来,试图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一些。
可下一瞬,辛窈抬起头来,眼神直直撞进他的眼里,轻声说道:“可是殿下,从前我这么等您的时候,从来都是忧虑的很,怕被厌弃、被责怪,怕日复一日的落空期望......您说不着急,可真是......让我心生不平。”
她说的从前是指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黎晏一僵,顿时无措起来,他张了张口,才艰难地道:“屏屏,我......我不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辛窈笑了,她面色镇定道:“殿下,你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呢,我想与你说说前世......我的前世,恐怕您会大吃一惊的。”
黎晏不说话。
他的眼眸沉了下来,定定地看着辛窈,从她的鬓发到含笑的唇角,良久,微微地抿直了唇。
他不想和辛窈提及前世,对他和屏屏来说那都是惨烈的回忆,是横亘在两人之间最深的伤口。
可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沉默。
见他不说话,辛窈悬起的心放下了一点点,果然与她想的没错,她恐惧逃避前世,那黎晏又怎么会毫无感觉呢?如果这是伤疤,那么一旦撕开,他们两人都会痛苦,她顾不得自己也难受,只要黎晏心中有触动就好。
“殿下以为前世我是怎样的人呢?爱慕虚荣、蠢钝不堪?”她先是反问,然后自嘲地点点头道:
“估计是这么想的吧,也难怪,毕竟哪个聪明自爱的姑娘会像我这般,因为别人递来一枝花就心动的?第二次见面,就心甘情愿地跟着一个男人住到别院儿里。妻不妻,妾不妾,连个外室都算不上。”
黎晏放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脸上看不出异常来。
辛窈不管他,继续道:“殿下一定不知道,过去有多少人瞧不上我,就连我自己,也时常唾弃自己。
我真觉得很疑惑呐,为什么你总是忽冷忽热?前一刻还温柔亲和,下一刻就嫌弃不耐,一连几日把我晾在那里,有的时候我都在怀疑,是不是殿下您其实是两个人?要不然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说到这儿,她低头看着自己衣裙上绣的花纹,轻轻笑了一下,突然岔开话题道:“对了,您知道为什么我要穿这件衣服来见您吗?”
湖绿、水绿、玉白、鸦青的丝线绣出繁复花纹,很美,可这样的颜色并不轻盈,若不是有她那张脸撑着,真不适合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穿着。
“前世我第一次知道您宠着我的真相时,正穿着相同的衫子,那时候是雨天,都把我的衣服打湿了,从您哪儿回去后,我就染上了病,慢慢得就治不好啦。
不过,您那时日日与通晓秘术的人在一起,想着的全是怎么‘复活’您心里的那个‘屏屏’,又怎么会留意到已经被厌弃了的我呢?”
黎晏的心狠狠一颤,他蓦地抬头,眼里是满满的不可思议,惊疑的话立时就脱口而出:“不......我没有!”
“你真的没有吗?!”辛窈立刻反唇相讥。眼神亮得惊人,刺得他哑口无言,不敢再看她。
“你没有,那从开始一直要我装作您记忆里活泼灵动的人是谁呢?一直按照小时候记忆里的妆容穿着打扮我的是谁呢?忽冷忽热、连名分都不愿给我承诺的是谁呢?要选太子妃、侧妃时,始终将我蒙在鼓里的是谁呢?!”
辛窈一字一顿,越说越急促,开始还能镇定地反问,到最后不知不觉中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她觉得痛苦、悲愤、难以置信极了。
纵然已经是生死相隔上辈子的事,可那些忘不掉的冷落、求之不得和隐瞒至今回想起来,仍然是钻心的痛。
刚刚从多年受宠、恩爱两不疑的幻梦中清醒过来时,她也不是没有妄想过黎晏会回心转意。
每一个日夜,每一分每一秒,缠绵病榻时辛窈总是期待着他能来,开口向她解释,亲亲她,摸摸头像以前一样,告诉她其实一切都是误会,他们从来都是两情相悦,哪怕......哪怕是哄骗也好。
可是没有,黎晏没有任何表现。
大业已成、佳人在侧,乌秦秘术已经就绪,只等合适的时机,剖心取血,魂消魄散,给“那个屏屏”让位。
曾经有多么恩爱,后来就有多么痛悔和崩溃。
曾经那么多期待,最后被证明都是她一个人的痴心妄想、愚不可及,才最是杀人诛心!
辛窈没办法:忘不了情,不能接受过去的一切都是欺骗,但又不能干脆利落地恨。
最后她只能选择死亡,主动结束这段纠缠、不堪的关系。逃避、放手、以死明志,执意与君绝——这是懦弱的屏屏,最后坚持的尊严。
“所以殿下,你还不承认吗,一直算计我、误会我、看轻我,最后将我逼死的人......向来都是你啊!”
她脸上还挂着泪,却轻轻地笑了,又悲哀又无奈,朱唇轻启:“最后想问您一声,我的身体、我的骨血......那位您心心念念要找的‘屏屏’,她用得还习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