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只是凭着一腔冲动扇了房允恭一耳光,可冷静下来之后,她心里便开始害怕起来。
房允恭的大伯可是当今的首辅房承珪,权势滔天,若真是因为她取消了两家的亲事而得罪了房家,那她父亲以后的仕途岂不是……
秦霜好恨恨地瞪着房允恭,粉拳死死地攥住不放。
她不想认命啊,可是……她又不得不认命。
她缓缓低下头,双眼通红,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房允恭知道,秦霜好这是已经被他震慑住了。
倒不是他有多不想退婚,而是家里说了,只有他成了亲,才不会断他的银子和用度,他需要一个听话好拿捏的妻子做他的挡箭牌,没有谁被秦霜好更合适了。
“房郎君这话说的未免本末倒置了吧?”这时,一道清澈的女音响起。
秦霜好猛地抬头,看向朝她缓缓走来的梁诗韫。
梁诗韫笑着冲她点头,这笑就像是拨开重重云雾照在她身上的阳光,让她瞬间勇气倍增。
梁诗韫走到秦霜好的身边,安慰地拍了拍秦霜好的肩,然后转身看着房允恭冷笑道:“明明是你欺瞒七娘在先,耍弄秦家在后,怎么就成了七娘的不是了?”
房允恭黑着脸问:“你又是谁?”
“我乃七娘好友。”
房允恭朝着梁诗韫走近一步,低声警告道:“你想管我们的闲事,最好先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
秦霜好一听,赶忙拉了拉梁诗韫的手,含泪认命地冲她摇了一下头。
梁诗韫轻轻摁了一下秦霜好的手,示意她放心,然后环顾四周朗声道:“今日各位在坐的贵人都是见证,分明是房家四郎不顾寡廉鲜耻,不仅带着自己的相好招摇过市,还想公然强抢……”
说着,她故意一顿,转身看了一眼梁元卿。
梁元卿简直如芒刺背,恨不得立即找个地洞钻进去。
梁诗韫指着梁元卿继续道:“强抢这位弱质少年郎回去做禁脔。”梁诗韫故意将‘弱质少年郎’咬地重了些。
“……”梁元卿握紧扇柄,咬牙闭上眼睛,在心里直接把自己给活埋了,他真是没脸见姣姣了啊。
“一面还假装谦谦君子同秦家谈婚论嫁,骗取七娘的信任。如今被七娘撞破,反而恶人先告状,污蔑七娘善妒。他欺七娘心地善良,便想出言威胁恐吓,好让七娘忍气吞声继续答应成亲,做他房四郎好龙阳的挡箭牌。大家说说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能在这茶坊的非富即贵,一般都不是愿意惹上这等是非的,梁诗韫说这些话也并不是为了得到众人的赞同,而是在警告房允恭——
这么多人看着呢,就算你房家权势滔天,也不能颠倒黑白,胡乱往秦霜好身上泼脏水。这婚若是退,好聚好散,若是不退,这可做把柄。
不料,却真有人站起来附和她。
“这位小娘子说的对,这个人明明就是个龙阳,却还要耽误人家小娘子一辈子,真是自私自利,无耻之极!”
“对,我们都可以作证,就是这个人欺瞒人家小娘子,还想坐拥齐人之福,被小娘子撞破了就恶人先告状。”
梁诗韫转头一看,是那一桌子寒门学士,其中那个姓韩的郎君正好朝她投来充满敬意的一笑。
她感激不尽地冲那些人颔首。
房允恭眼见秦霜好已经被他吓唬住了,谁知冒出来一个女子顿时把局势扭转了不说,还给他招来一片骂名,气地他火冒三丈,想要发作,却又担心事情继续闹大。若是让家里人知道,少不得要扣掉他的用度,说不定还会禁他的足。
他只得压制着火气,紧盯着秦霜好问:“七娘,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情,外人管不着,你只说,这亲事……到底要不要退?”
秦霜好刚要开口,房允恭沉声警告道:“七娘,我劝你想好了再说。”
秦霜好目光一闪,迟疑起来。
梁诗韫也不催,她知道,这一关必须由秦霜好自己来决定。
周边看戏的人都在安静地等待着秦霜好的决定。
“不必想了,这门亲事我们秦家退定了!”
就在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楼道上传了下来。
众人齐齐变色,转身一看,只见三楼的楼道上走下来一个中年男子,紫衣玉带,身形魁梧,正是当今枢密院副使秦鹤堂。
秦霜好没想到自己的爹竟然会在上头,战战兢兢地喊了声:“阿爹。”
梁诗韫也没想到秦鹤堂竟然就在鸣凤楼。
真是天助她也!
前世她二哥在宋衡登基后,就开始着手重查大哥当年失援被围的真相,二哥一直不相信大哥死是因为庆州知州见死不救。
后果然查得大哥之所以被围,其实是因为房承珪暗中私通了党项的世子拓跋昊。
只因父亲曾上书弹劾过房承珪,房承珪心生怨恨,就想找机会打压梁家。恰好党项世子拓跋昊也想除掉大哥,便用巨款贿赂房承珪,二人一拍即合。于是计划先由拓跋昊发奇兵假意突袭庆州,再由房承珪派人守株待兔,截住了庆州向延州、晋州送去的求援,只放走了向渭州的求援。
大哥当时正在秦渭一带巡边,接到求援后,便亲自带兵三万去解庆州之围。为了让大哥放心驰援庆州,房承珪还命人以庆州知州的口吻,写了一封延州晋州援兵已出发,就等着大哥速速合兵反攻敌军的密信。大哥派出去的探骑也早已被房承珪买通,回报敌军只有五万。大哥又见延州和晋州“援兵”发出的信号弹,便下令轻装疾进,速速合兵。然而等大哥带兵赶到庆州时,城外密林里突然冒出了十万敌军,更无援军来驰援,这才中了敌人“围城打援”的奸计。
前世,父亲之所以会死,二哥之所以会变得心狠手辣,梁家之所以会倒台,皆是因为大哥之死而起的,所以,这一世她必须阻止大哥被房承珪他们害死。
要想阻止房承珪陷害大哥,就必须先让房承珪罢相,让他彻底失去手中的权力,这样就无法再同拓跋昊里应外合陷害大哥。
她记得前世的房承珪后来被崇安帝罢相了,起因是擅权任人为官。此事朝廷众人心知肚明,但没有证据,而且朝中大半已是房党之流,故无人敢弹劾房承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