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清藏在俞济和才英身后的一处阴影里瑟瑟发抖。
今天发生的事情就证明昨夜她说的话,被那个女人听见了。
伴随着江陵园嘈杂的啜泣声,俞济等人也是相当的头大,几人互相对望,最后不得不挑个没人的地方,同愁眉苦脸的何班主商讨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大概也没料到这人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而且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毫无征兆地动手,肆无忌惮地将女伶的头发剃掉。
此人一直隐藏在江陵园,除了茹清,其他女子都成了光头,那昨日茹清提供的线索就失去了作用。
要想从这些人里面挑选出动手的人,显然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况且,剃头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昨夜连俞济和才英都没听到动静,很大可能是他们被下了药导致没听见。
可是为什么他们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若是在吃食里下药,那他们的药性发作应当是差不多的,可是昨夜并无这样的症状。
那真是奇怪。
辛云容叹了口长气,同情地往女伶堆里瞧了几眼,“她们的头发估摸着半年都长不到肩。”
女子做姑子才会绞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剪发这件事尤为忌讳。
俞济倒是庆幸昨日没让云容留下来,否则她的头发估计也是保不住的。
这人胆大妄为,如今还不知晓对方的目的所在,敌人在暗,一时间他们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若非如今还未伤到他们的性命,只是像猫捉老鼠般戏弄于她们,何班主早就搬离这了,半年租金足够他们半年的伙食,他们本就是闯南走北之人,要带着一大帮子人离开这里另觅他处,中间花费的时间和银钱又是一笔开销。
他如今将希望全权托付在俞济身上,俞济只言江陵园中的人不可自由出入,若是让那个贼人逃脱,届时对他们的探查更是寸步难行。
俞济的话何班主自然是懂的,他匆匆离去,似是担心贼人趁着这片刻逃出去。
师兄妹三人凑到一堆,像是小麻雀叽叽喳喳讨论了好一会儿,不一会儿俞济就安排好了任务,云容负责安抚被剃头的女伶,才英去检查吃食,他则去个人的房中探查一番是否鬼怪作祟。
毕竟,能做到这种地步的,除了之前说的那种情况便是鬼的手段了。
几人说完,不再浪费时间开始做各自的事。
江陵园种了一大片山栀子,如今春日正是开得灿烂,一朵白白的小花挂在枝头上,清香扑鼻。
云容从那绕过时撞见了藏在树下的茹清,一双眼透过树叶的间隙望了过来,看到有人来又慌张地避开,云容走近,拨开了叶片轻声唤她:“茹清?”
本来想跑的小姑娘忆起昨日的糖葫芦踌躇地收回了迈出去的腿,猫着腰从树下走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
她嗫嚅着,双手揪住衣摆,用力到指甲都泛白。
云容替她摘掉了头上的叶片,动作轻柔,感受到头上的拉扯,茹清用白净的右脸对着云容的方向,声音似猫儿一样小:“藏在这里……就没人能找到我了。”
想起昨夜的事,她估计也是被吓到了。
云容觉得自己年纪大些,更是不能怂,“若是怕了,跟在我身旁吧。”
茹清怯怯地瞄她,过了三息,她点着头站在了她身侧,像是安心了一些松懈了肩膀。
还是个小姑娘呢。
辛云容去的时候,女伶已经没有方才那般崩溃大哭了,她们的形态从小练就,如今啜泣着,用帕捂脸也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没了头发,只能用旁的东西遮掩着了。
昨日她们见了云容,才知晓这般年纪大小的小娘子居然也拜在道观之下,虽然没穿道服,但出于对道观的敬仰,对云容多了几分尊重客气。
她问话时温温细语,语气里多了几分关怀,令众人很是受用,当她问起昨夜是否有听到什么动静,或是察觉到不对的情况,众人纷纷摇头,表示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这条路行不通,辛云容端起茶喝了一口,却突然听到一旁有人出声:“为何只有茹清没有被剃发?”
是朱绿。
众人的目光立刻被她的话吸引,往缩在一旁的茹清看去。
小姑娘抖了一下,却是不辩解,面色苍白地一言不发。
“对啊,为什么只有她——”
“她不是在后厨打杂吗,难不成是她给我们下药了?”
此话一出,怀疑猜忌毫不遮掩地朝她投射了过来,茹清耸着肩膀,身体摇摇欲坠,云容起身挡在她面前,“诸位冷静。”
摄于对她的身份,她们忍耐住了,没有出声。
“且不说茹清同你们认识多久为何还挑这样的时间动手,她若是有这能耐,也不至于饭都吃不饱,瘦成这样。”
茹清捏紧了衣摆,任由刘海遮盖住大半张脸,隐约可以瞧见她瘦削的下巴。
辛云容的话并未完全打消他们的猜测,但至少不会如此争锋相对,她坐了一会儿实在问不出什么,带着茹清去找俞济。
他握着法钟在各个房间巡视,法钟动也不动,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奇了怪了。
难不成还真是人干的?
才英去后厨时,也未曾发现什么端倪,厨子同他们同桌吃喝,可能性也不大。
何班主同其他两位班主清点了人数,总共五十四人,同昨日一样一个不少。
江陵园的大门每日落两把锁,高高的围墙根本没人能轻易爬出爬进,夜里还有官兵巡视,打更人经过,如此一瞧,是外人的可能性便小了许多。
内贼的可能性愈发大了,上回何班主请了官府的人来过一回没能查出什么,反倒是让江陵园的名声一落千丈,影响了生意,如今犹豫再三,若是再报官,或许客人是彻底不会来了。
届时又什么都查不出来,还让生意彻底没得做……
现在他们也只能赌一把,看看道长是否能在短时间内找出什么端倪再说。
直至傍晚,几人也没什么收获,虽说没了头发,戏班子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开门迎客,若是闭门下去,他们迟早会吃不起饭,伶人贴上软头面,似是无事发生一般上场。
何班主几人蹲守在门口假装迎客,实际却是盯着江陵园中的人不能外出,许是昨日那出新戏被客人在外头提起,今日的客人竟然多了一倍。
何班主是又喜又忧,在后院打水的俞济却是头疼不已,如今江陵园人心惶惶,他也是担心云容再留下去被人盯上,若是被剃了光头,怕是同那日一般哭个不停,哭坏身体该如何是好。
云容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俞济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将装满井水的木桶提了上来。
她如今是道观的人,一个人住在客栈中又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