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丹紧跟在他身后,安翠便也有样学样。她从小厮掀开的门帘处钻进里头,临在帘子撂下前,看到相夫人微微昂首,遥遥望向她这处。
不远处,相夫人已是徐娘半老的年岁,却依旧容色姣好。李琛眉眼间几分风流与她肖似,更添妩媚韵致。
她眉尖轻颦,含情目中藏着令人难解的情绪。
帘子拂拂垂落,安翠最后得见的,是她侧首与嬷嬷吩咐什么。面容隐在半明半昧的天光之下,又在阴影处,衬出几分冷锐的棱角。
一路寂静。
宽阔的街道上并不颠簸,车轮碾过青石板,吱吱呀呀发出细碎声响。
打从安翠来到梁朝,这还是她第一次,踏出府邸。
她趁着李瑕闭目假寐,悄自拈起遮窗的一角锦帘,透过这道缝隙,极尽所能的朝外张望。视线落在人来人往的梁都,心底是惊奇、期待、与兴趣盎然。
窗帘子被她不知觉掀开更多,一道光斜斜射来,惹得某人皱了眉。
李瑕本欲斥责,却又在开口之前,先一步瞥到她难得露出孩子气的神情。侧着看去,也掩不住她明眸里亮闪闪的细碎光辉。
似是映入明媚天色,泛着波光粼粼。
他自顾自又嫌弃安翠一顿,瞧着她,却到底是不作声了。
良久,车马停住。
关乎见礼拜会无需赘述。
相府小厮将寿礼献上,被侯府下人抬到院中摆放齐整,清点入册。
引路侍婢莲步款款,将李瑕领到座席间。
小丫鬟鱼贯而入,为他奉来美酒佳肴,一应器具样式精巧繁复,极尽华靡。
待到宾客皆至,宴起,乐声大兴。
老侯爷端坐主位,底下的年轻晚生妙语连珠,好听话一句搭着一句,惹得他笑逐颜开。
再到这边儿。
即便是世家子弟么,都要分出个差异的。撇开派系、情谊、旧相识,纨绔也和纨绔待在一处。
他们嬉笑耍闹,李瑕混迹期间,竟并不显得多么突兀。
某闻名朝野的第一纨绔,此时此刻,斜倚着扶手,摆出懒散又倨傲的作态,唇边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不知聊到什么,他忽而轻挑眉梢,讥诮一嗤,很是戏谑又轻鄙。
“老寿星要点戏哩!”
“哪一折子?哦~八仙过海。”
另一膏梁纨袴吆喝道,“走!咱们吃酒去!”
安翠只得跟着他们,一并往院落里去。
戏台子之上咿咿呀呀,戏台子之下琐琐屑屑。热闹、嘈杂,金鼓喧嚣、笙歌鼎沸,是好一场大戏!
“安娘子?安娘子?前面的可就是安六娘子么?”
后头有人一连叠的呼唤着。
安翠从未想过是喊她,直至被轻拍肩头,愕然回身看去,方才晓得是在找她。
她看着这位面容清丽的小娘子,见她衣着不俗,应当是大官之女,便更为费解,谨慎问她,“您是……?”
“是了,决计就是你了。”
这小娘子朝她嫣然一笑,盈盈说道,“此地不甚便宜,若你愿意,我去共你主子讨个情儿,请你与我去隐蔽处,我俩再细细分说?”
原身足不出户,便不认得,面前正是当朝礼部尚书的嫡三女。姓郑,名姝。
郑三娘子芳名远扬,得知近日捐粮一事,追寻而来。
是特地要见她一面的,亲自试上一试,被闺友一再夸赞的安氏女,究竟有怎样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