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为皇室卖命,今夜他也是在执行任务,依旧是那身蒙面黑衣,只一双眼睛还能看出蒙面黑巾下的风华绝代。
他杀了上面要他杀的人,却遭到了追杀,身上挨了一刀,受伤不小。无奈之下,他奋力一跳,跃到湖中,在水中潜伏了一会儿,又爬到了湖中央最不起眼的一叶小舟上。
舟中无人,他可以暂时避难。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是摄政王事先准备好的船,他的计划就是等他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跳到这艘船上,趁人不注意悄然离去。
这一次相遇,他们难得地没有刀剑相向。
他们本应马上决一死战,今夜注定只能活一个。
但摄政王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拿出怀中的金疮药扔到刺客面前。
刺客也没客气,接过来潦草地给自己上药包扎了一下,聊胜于无。
“喂。”刺客没喊摄政王尊名,像个寻常好友似的开口,“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喜欢用这种瓶子装药。”
昔日他们同游江南,见到当地一种晶莹剔透的琉璃瓦,透着光能折射出不同的颜色,而这便是今天这药瓶的材质。
摄政王“嗯”了声,算作回应。
“我的任务是今夜不留活口,所幸时候未过,还算不得逾期。”
摄政王:“所以呢?”
“太阳升起之前,我们再做一回朋友。”
摄政王爽快地应下:“可以。”
他们最后一次同坐舟中,漫无目的地泛舟湖上,飘飘摇摇,随水东流。
摄政王这一生,从朝堂到战场,从来都是杀伐果决,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意图,每迈出一步,都走在大业的必经之路上。
很久没有像这样,不为什么四处奔波,也不为什么殚精竭虑,就只是单纯地坐在舟中,与少年知己共谈天下。
这是日出前的最后一个时辰。
趁着第一缕日辉尚未划破天际,刺客最后一次以朋友、知己、结拜兄弟的身份,举手作揖,向摄政王行了个平辈礼。
太阳尚未升起,他们仍是至交好友。
……
可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太阳终究要升起,他们仍然要站在对立阵营。
他们都不能让彼此活着离开这艘小船,否则对大业有害而无益。
刺客正色起来,神色绷紧,而摄政王眸中的温度,也一点一点地冷下来。
他们终究不是同路人。
日出之际,他们在舟上缠斗起来,小舟经不起他们这样激烈的打斗,剧烈摇动着,紧接着一个侧翻,他们被迫落入水中,又再次用轻功回到船沿。
摄政王出剑速度极快,轻如穿叶摘花,却又步步都是杀招。
没过多久,刺客败局已定。
谢忱对上邵沉的眼睛,再一次看到了冰冷的、不近人情的摄政王。
也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冷酷的、要置他于死地的主角。
对待演戏,邵沉向来是摒弃所有私人感情,竭尽所能地进入角色,角色所经历即是他的经历,角色所承受即是他的承受。
所以他看谢忱只是在看刺客,一个曾经是朋友,如今又对立的刺客。
谢忱呼吸一滞。
按照剧本,他接下来就要死在摄政王的剑下。
下一秒,锋利的剑刃如约而至,谢忱微微抬头,几乎又要看到他梦中的那一幕。
——可他没看见那双眼睛。
因为一只手轻轻地覆在他的眼前,阻隔了他的视线。
接着剑入剑出,闷响过后,水中化开一片殷红。
刺客死在了摄政王剑下。
“卡!”
听到这一声,谢忱从水中冒出头来,缓缓挪到岸边。
他的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刚刚他清楚地知道,是摄政王杀了他,不是主角。
而这都要归功于邵沉在关键时刻蒙住了他的眼睛。
李导喊“卡”之后,对刚刚这条赞口不绝:“好,好啊,邵沉,我真没看错你——蒙眼这个细节真不错,你自己想的?可以啊,比剧本原来的好。”
他很清楚剧本里没有这样的细节,这属于邵沉的临场发挥。
邵沉将这一段完成得很好,右手出剑没留半点余地,左手却蒙住了刺客的眼睛。
就如同摄政王看见墙上的青梅竹马画也会笑一样,面对昔日知交,也会动恻隐之心。
“哪有这么神,”邵沉客气道,“李导过奖了。”
说来还算是他难得的失职,因为这并不是他刻意为之的临场发挥,而是他掺杂了个人情绪的产物。
——他只是突然想到,那天那双回避他视线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