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谢忱就拿到了新改好的剧本。
修改过后,这个角色不再有露脸的片段,全程只露出一双眼睛。
如此一来,所有的情感都要通过眼神流露,对演技的要求就提高了。
程代川给他请的表演老师是针对他闲散王爷那个角色的,虽说演戏万变不离其宗,可他学习时间尚短,又从来没演过刺客这类的角色,这个角色对他来说,难度不小。
谢忱拿着剧本翻来翻去,短短几页剧本,几乎要给他翻出毛边。
更重要的是,和他搭戏这个人,是邵沉。
虽说觉醒后他没那么讨厌邵沉了,但他到底还是有点反派包袱,不太想在邵沉面前出丑。
谢忱又过了一遍剧本,这才躺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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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柏青不在,我感觉片场空气都清新了不少。”一个工作人员张开手臂深呼吸一口,“前两天真是没少受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尚柏青是哪国总统。”
“就是说啊,以前谢……就那位小少爷,也没这样。”
“而且现在小少爷转性了,”他感慨道,“比什么尚柏青好太多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尚柏青来两天,所有人都看谢忱又可爱了几分。
他们一回头,正好看见谢忱正捏着剧本苦思冥想,更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事实上谢忱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差不多二十分钟了,他一直在酝酿着入戏,然而怎么都无法进入状态。
终于,他烦躁地放下剧本,抬眼刚好捕捉到邵沉的身影。
他不好意思直接问邵沉能不能帮他入戏,而是迂回婉转地采用了一个正当理由:“喂邵沉,跟我对下戏。”
自谢忱转变后跟他相处这么些天来,邵沉已经能大概摸出谢小少爷的心思,多半是想请教他,但不好意思开口。
他从善如流地过去跟谢忱对了两句台词,又状似不经意地道:“你这样还没入戏。”
没等谢忱说话,他又接着说道:
“你想象一下。就好像……我和你,”邵沉看向谢忱,开玩笑似的打个比方,“我们以前是朋友。”
“我和你以前不是朋友。”谢忱提醒道。
邵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是有点可惜。”
初见面时他们的关系不算差,甚至说不定努把力能成为朋友,可惜后来他红了,不知道怎么就惹到谢小少爷了,他也被拉进了谢小少爷的仇人列表里。
“……我不是说可惜的意思。”
“嗯,我说的是。”
“……”
邵沉这人好像真的没有主角的风骨。
尽管如此,谢忱还是按照他说的想象了一下。
抛开原书的各种设定,单纯从邵沉这个人来看,跟他成为朋友好像……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谢忱勉为其难地想象了一下,跟邵沉成为朋友会是个什么光景。他的朋友很少,几乎一个也没有,如果邵沉是……
他看向邵沉的眼睛。邵沉显然是在带他入戏,此刻正含笑看着他,光风霁月,俨然是年少时的摄政王。
谢忱莫名想起了那枝桃花。
……如果邵沉是,好像也挺好的。
“然后我们因为一些原因分开了。”邵沉说,“过了大概……两年?我们现在是仇人了。——这你应该熟吧?”
谢小少爷先前不就拿他当仇人看吗。
仇人。谢忱回想自己是“谢忱”时候的心情,他当时确实是恨不得邵沉死的。但是与此同时又不得不承认邵沉是优秀的,他房间里那一堆邵沉相关物品,无一不在诉说着他丑恶的嫉妒心,以及自欺欺人的心态。
一如刺客,再次相逢,对方是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而他却不得不继续为皇室卖命,低若草芥。
而此时谢忱再去看邵沉的眼睛——
谢忱透过他的眼睛,好像又看见了梦里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摄政王与主角仿佛渐渐重叠,他们用同一张脸、同一种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谢忱几乎凝固在这个眼神之下,他非常、非常不喜欢看见邵沉用这样的眼神注视他。
令人胆寒。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体表温度在流失,手脚都冰冷起来。
就在这时,剧本“啪”地一下,轻轻在他头顶拍了拍,犹如戳破了一个虚幻的泡泡。
“吓到了?”邵沉低声道。
“没有。”谢忱将脑海中的画面甩开,闷声道,“等会儿就这么演吧。”
邵沉还没来得及追问,李导那边就朝着他们喊:“邵沉,谢忱,准备好没,我们准备开始了。”
导演一声令下,摄像机开始运转。
最开始是一场打戏。
两人缠斗之际,剑尖勾落了刺客身上的玉佩,玉佩坠落,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那是很多年前,他们约定一同匡扶社稷,并肩同行的信物。
……
“邵沉,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谢忱握剑的手已有一丝颤抖,他似是不忍一般缓缓闭上眼睛,“我从来不曾想过我们会站在对立面,可我……今天是奉皇命而来。”
再睁开眼,他又是那个心狠手稳的刺客,他不得不是那个心狠手稳的刺客。
手停,剑停,一声叹息。
“路不同了。”
摄政王是坚定的,他只动摇了那么一瞬——短暂得就像错觉,即使他曾与眼前之人把酒论诗月下,扬鞭策马楼头,而今他手握权势,大业待谋,便不可能再变回那个容易动摇、情感外显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