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倾拿着雨伞,身体微微前倾,将大半的雨伞罩在对面蹲下身的男人身上。
“在哪儿?”四处八方的流水涌向下水道,凌慕辰将衬衫袖口卷到小臂之上,露出里面的腕表和一小段劲瘦的肌肉手臂,白色的衬衫上落下几个雨滴,而他的外套这会儿已经虚搭在南倾的身上。
南倾其实想说不用麻烦,但却下意识地说出手机的位置:“右前面,卡在里面的泥缝里,粉色的。”
她的手机应该是不防水的,这会儿捡起来,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其实刚才她已经打算放弃了。
凌慕辰找到手机卡住的位置,目测了一下距离,扶着雨水篦子轻轻晃动,他没用力,似乎是一股巧劲儿,不多久,那看似锈住的沟盖板就被卸了下来。
南倾有些意外,她对凌慕辰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那个矜贵高傲,出身富贵的少年,永远都能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却又始终漫不经心,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这样的人本能地应该与马路上的下水道绝缘,就像这样的人与她应该是两个世界交错的人。
不该站在这里对着下水道卸沟盖,只为一个已经卡顿的旧手机。
南倾看见对方沉下身,半个头落到雨幕中,举手将雨伞侧过去。
南倾开始是站着的,但是这样距离俯身的凌慕辰太高,雨水顺着缝隙全部吹到男人身上,低下身裙子又不方便,南倾只好也蹲下来替凌慕辰撑伞。
手机又被雨水往下冲了一段,南倾越过凌慕辰的肩,略显紧张地朝着里面看过去。
视线不清楚,南倾不知不觉凑得有些太近,凌慕辰先是察觉一股清淡的幽香嗅入鼻端,接着便感到身后近在咫尺的温热身体。
“能看见吗?”清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打在耳蜗的呼吸预示着两人贴得很近。
凌慕辰手指蓦然一抖,泡在泥土的手指戳到前面,接着亮粉色的手机顺着泥土一同沉了下去,彻底地消失在视线中。
南倾∶“……”
她连忙撤开身站起来。
凌慕辰缓缓站起身,他闭眼深吸一口气,而后徐徐地转过脸,看向南倾,平静的面容,眼神却冷似寒霜,带着隐而不发的怒意。
南倾高高地举着雨伞,试图遮住面前高大的身影,对上凌慕辰的结霜似的视线,她声如蚊呐:“掉了就掉了,没……”
一臂之距,凌慕辰冷着俊脸,接过雨伞。
南倾见他这种脸色,半垂下眼,低声道歉:“对不起……”她不太明白凌慕辰这样的怒气是为了什么,只得道歉。
头顶是雨点敲打伞面的声音,凌慕辰微微低头,眼前的女人微侧着脸,细挺的鼻梁,颈间的皮肤透白,水滴顺着打绺的发丝没入修长的脖颈,高挑纤细的身体笼在宽大的西装下。
或许是因为冷,她拢着肩膀,看上去有几分萧索,微垂的眼眸,忧郁的神情,萦绕在她身边的是一种沉静的,落寞的气息。
凌慕辰蹙眉,拉上南倾快要掉下去的外套,口气稍嫌冷淡:“你还可以穿得再少点。”
南倾低头,整个人更忧郁了,这个曾经没说过几句话的学长让她感到无措。
凌慕辰见自己把人弄得不高兴了,撑着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平时这么说话习惯了,没有太多和女人相处的经验。
雨水在路面上浇出一层淡淡的烟雾,带着泥土的腥味,路上没有其他行人,一把黑伞,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和谐地融在雨幕中。
丁鹏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作为一个导演,他下意识地想将这个构图保存下来。
他确实也这么做了。
两人很快发现了丁鹏。
丁鹏收起手机,打着一把风骚的花伞走过来,面带笑容冲着南倾道:“这位美女怎么称呼,签的是哪个公司,有没有兴趣拍广告?”
南倾被他问得一怔,丁鹏马上又朝着凌慕辰抱怨道:“有条件这么合适的人选,怎么不早介绍给我?都和你说了,女孩子高一点气质就出来了,你这是故意和我藏着掖着?”
“她不是演员。”
为了防止丁鹏过度的热情,回到车上的时候,凌慕辰把丁鹏撵到了后面,让南倾坐到副驾驶。
“所以你们高中就认识了?”
南倾依旧披着凌慕辰的外套,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毛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丁鹏的问题。
他们其实也不算认识,确切地说那时候没人不认识凌慕辰,但是她不确定对方还记不记得她的名字,今天帮她或许只是因为她看上去有些面熟。
这个人虽然高傲冷淡了些,但见到别人遇到麻烦也会伸出援手。
想了一会儿,她才斟酌着回道:“学长很厉害,学习好,篮球打得也好,我身边的人都认识他。”连林柯都曾经是他的迷妹,她经常被拉着去看他打比赛,然后淹没在女孩子们震耳的尖叫声中。
坐下来后,裙子就显得有些短了,南倾将挎包放到腿上遮挡,但包太小,将将地遮住一点,还是让人有些不自在。
“外套脱了。”凌慕辰突然出声。
“哦……”南倾闻言下意识地要去脱身上的西服外套。
“不是说你。”
丁鹏指着鼻子:“你说我?”他突然勾起一丝好奇心,这个榆木疙瘩,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
他把外套递给南倾,“你是想说女孩子们都喜欢他吧?”他笑眯眯地问道,“那你呢,你那时候是不是也偷偷暗恋他?”
南倾拿着外套的手一顿,侧过脸将衣服盖到腿上,冷白的脸上升起一丝晕红。
丁鹏见状,立时揶揄道:“啧啧啧……这是……”
“没有……”南倾否认。
记忆虽然久远,可一旦记起,她对凌慕辰的印象就变得清晰起来,这个人完美得像是从书中走出来的人一样,不止是学习好,运动好,他清俊高雅,书香门第,符合女孩子对恋爱对象的所有幻想。
但他周身散发的清傲和漠然,让她不敢有任何妄想,他们根本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时候的她比现在要自卑,喜欢对方就像是一种亵渎,或者说是不自量力。
凌慕辰冷着表情,嘴角绷紧,整个人像是沉在一片阴霾中。
丁鹏却很高兴:“难得啊,妹妹……终于有人不被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迷惑,女人就该像你这样,不看脸,能看到男人的本质,我跟你说,这个人真的没有能拿出手的地方,不体贴不浪漫,嘴还毒,除了他那个乔妹妹,什么女人都入不了他……”
“不是……学长很好。”南倾打断他,解释道,“我……那时候有喜欢的人,学长很优秀,我们很尊敬他。”不敢有什么妄想。
话是好话,但凌慕辰的脸色却更加难看,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骨节分明,指尖泛白。
丁鹏觉得“尊敬”这个词用得好,看着凌慕辰气得不轻的脸,越发地兴奋,今天算是开眼了,这货也有踢到铁板的一天。
南倾也注意到凌慕辰的不悦,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葱白的手指捏着毛巾,微垂下眼睫,好像以前他就很讨厌自己。
丁鹏说的那个乔妹妹,应该是乔馨然吧……
南倾很讨厌乔馨然,却也羡慕她,爱她的人那么多,连冷傲的凌慕辰都待她特别。
南倾曾经是很难想象凌慕辰对别人好是什么模样。
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凌慕辰应该是那种对任何人的示好都会不屑一顾的人,他会冷漠疏离地拒绝所有人。
可她亲眼见过他对乔馨然的好,温柔可亲,予给予求。
同样是七年的时间,凌慕辰待乔馨然始终如一,而她自己想要的东西,却总也抓不住,她努力地想要表现得好一点,可他们最后还是要选择离开她。
想到许铭远,她突然感觉有些心灰意懒。
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她依旧是那个一无所有的高中生。
丁鹏又在一旁说了不少挤兑凌慕辰的话,这次南倾随他怎么说都没有出声。
“你要去哪儿?”凌慕辰突然问她。
“随便一个酒店就好。”她顿了一下,补充道,“如果可以的话……便宜一点……”
丁鹏有些意外:“你不住海市吗,来这里出差?”
“不是……”南倾摇头,却没有继续解释。
丁鹏疑惑,一个女孩带着行李箱去酒店,如果不是出差,那是离家出走还是要和人私奔?
实在是有些奇怪。
凌慕辰也看了她一眼,眉头微敛,但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