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染之赶到湖心岛的时候,正好看到美轮美奂的琼楼在眼前轰然崩塌。
池染之:“……”
宫嬷嬷捂着心脏:“我就说吧。”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拎着一个红衣身影在琼楼倒塌倾颓之间从琼楼飞了出来。
苏沐怀里抱着一柄弓|弩,活像一只夹着尾巴的小奶狗,四肢自然下垂,完全由皇帝拎着命运的后脖领,蔫头耷脑自知闯了大祸的模样。
皇帝拎着苏沐飘然落地,看了眼池染之,克制了把女婿直接扔到地上的冲动,轻拿轻放放到了草地上。
苏沐顺着他的力道就势蹲在草地上,怀里死死抱着弓|弩,低着头蹲在皇帝脚边一动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怂兮兮的原地装蘑菇,假装自己不存在。
皇帝垂眸看了一眼脚下低着脑袋缩成一团的苏沐,狠狠闭了闭眼,拂袖回身,看向琼楼的方向。
这位老丈人显然被气的不轻,如果不是身强体健正当壮年,恐怕要心梗了。
半生心血收集的无数价值连城的珍藏一朝化为乌有,池复岚眼睁睁的看着,只觉得心碎了一地。
“哒”的一声,一把匕首从苏沐的袖子里落在草地上,苏沐看了眼,想拿回来,最终没敢动。
池复岚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臭小子就是用这把匕首撬了朕的藏品最终却把琼楼拆了的?
还是当年他送给池染之六岁生辰的礼物,他曾经最钟爱的藏品之一。
池复岚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实在心疼自己葬送在楼里的无数珍爱的武器和价值连城的古董珍宝,怕自己下一刻忍不住将人拖出去斩了,扶额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心累的让池染之赶紧带人走。
家暴什么的他完全没心思管了,想到就因为插手两人的破事儿才将苏沐叫过来敲打敲打,结果一进门就看见让他心梗的一幕——
敲打女婿没成。
女婿把他琼楼敲打没了。
池染之面无表情对苏沐伸出手。
苏沐抬眸看了他一眼,哽了一声又很快忍住,低头缩着不动。
池复岚:“……”
他转身看向苏沐。
身为皇帝,他虽膝下子嗣众多,但都比较省心,就连池染之虽被宠的嚣张霸道,但也是有分寸的。
以为白捡了个送上门的傻女婿,没想到竟是个讨债鬼。
他一甩袖,“罢了。朕走。”
“你们今日便回公主府罢。”
话落,便带着满头冷汗的鹤翔大步离去。
皇帝走了,苏沐直觉周围压力顿减。
他乖巧狗狗蹲,可怜巴巴,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大祸,可能不止戒尺打手心那么简单,用眼睛偷瞄池染之。
没想到池染之不仅完全不在意,反而笑了,笑的还挺开心,揉了揉他的头,“干得漂亮。”
池染之吩咐宫嬷嬷,“收拾收拾,回公主府。”
不打他,还夸他干得漂亮?
不过……
苏沐伸出手心,眨着狗狗眼看池染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随身带着戒尺,“你打我吧?”
池染之:“……”
池染之:“今天不打,起来吧。”
苏沐失望的收回手,看来没带戒尺,没精打采的低下头。
池染之挑眉,“怎么?等我抱你起来?”
苏沐仍旧蹲着不动,抿了抿唇:“腿软,起不来。”
池染之:“……”
苏沐:“皇帝虽然一直笑着,但好可怕。”吓得他腿软。
池染之:“……”
不。
对他来说,是拆了他宝贝琼楼的你才可怕。
池染之直接伸手,拎住了苏沐的后衣领将人拎了起来。
苏沐连忙抱住池染之的脖子,挂在池染之身上,小声吐槽:“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喜欢拎我的领子啊……”
池染之:“……”
还没走远的老丈人皇帝:“……”
真是欠揍啊!
父子二人同时想。
*
京城最繁华的酒楼之一——沄乡酒楼。
一名身着浅白锦衣,面容温雅英俊的中年男子端坐于主位,酒楼掌柜恭敬的立在一旁。
很快,一众管事模样的人鱼贯而入,躬身道:“见过二爷。”
此人便是江南巨富温家的二老爷,温子游。
他放下茶盏,淡淡道:“坐吧。”
众人依言落座。
温子游道:“找到清暄的下落了吗?”
一名管事回道:“还没有。安国公府的两位公子也在找,却至今没有结果。”
温子游垂眸沉思片刻,对立于他身后的一身黑衣劲装剑客打扮的人招了招手,耳语几句,那人便离开了。
接下来,他没再提楚清暄,而是听管事们汇报京城产业的情况。
午间,管事们下去用餐,黑衣剑客从外面回来,附身耳语几句。
温子游沉吟片刻:“既如此,我们不方便出面,将暄儿的下落告知安国公府两位公子吧。”
*
镇北王府。
地牢中,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
萧朔翘腿坐在一把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楚清暄。
当日楚清暄出现在他面前,他就有所怀疑。
之后楚清暄画蛇添足的替他挡了一剑,他便先将其稳住慢慢查证。
对于他的行踪,和他从小斗到大的池妙妙知道并派刺客来杀他他不奇怪,但楚清暄的出现实在太过巧合了,且当日的种种,可以说是疑点重重。
不提那愚蠢至极的替他挡剑的举动,只楚清暄说自己出来游玩遇到暴雨才躲进庙里这一点,就破绽百出。
当日雨下的那般急,楚清暄衣服却一点没被淋湿,总不可能游玩是在荒无人烟的山顶破庙里游玩吧?
且楚清暄此人,自私恶毒又愚蠢,却偏要伪装的清风朗月,只是伪装的功夫不到家,那点伎俩,在他面前,在皇室面前,根本不够看。
那么,楚清暄究竟是何人?受谁人指使来接近他?
楚清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萧朔好好的去了一趟宫中,回来便翻脸无情,还怀疑他是敌方的细作,对他用刑逼问。
受了整整一夜的酷刑,楚清暄已经濒临崩溃,然而无论他怎么说,萧朔都认定他就是敌方派来的细作。
可他根本不是!
然而他要怎么说?说他之所以救下萧朔,是想让萧朔去对付苏沐?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前世……
那是他最大的秘密啊。
死也不能说!
可是,当动刑的人最后拿出一件最可怖的刑具时,楚清暄彻底崩溃了。
“我招,我什么都招。”他哭喊道:“但是,这个秘密只能对你一个人说。”
一个时辰后。
萧朔坐回椅子,右腿屈起脚踝搭在左膝上,搓着下巴沉思。
前世是那个家伙救了我?
眼前出现一道红衣身影,坐在朱红的栏杆上,晃着腿用弹弓打鸟,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萧朔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猛的撞了一下。
我前世对那个家伙百依百顺?
其实,像他这种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来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什么的根本就是屁,他只会对自己看得上眼的人上心。
因此,即便同样是救命之恩,他看得上苏沐,就可以将苏沐当做救命恩人对待。反之,他看不上楚清暄,即便楚清暄当真救了他,他也可以随意的摆弄算计戏耍甚至动刑杀死。
不过,他最讨厌欺骗,那么前世那个家伙,应该和楚清暄的有意算计不同,是真的救了他一命。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家伙一定不是心甘情愿的。那么怕疼又怕死的家伙,危险时刻拿他做挡箭牌还差不多,还会替他挡剑?他怎么就不信呢?
大概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那个笨蛋正好自己撞剑上了。
嘿。
就算搁现在,他若是占了那个家伙这么大一便宜,那也可以百依百顺啊,看那家伙吃亏生气哭鼻子多有趣啊。
他摸了摸头顶还有一些痕迹的被弹弓打出的包。
啧,可惜了。
没占着。
对于楚清暄的话,他其实信了,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他问出了楚清暄知道的前世发生的所有的事。
还亲自用了刑,将所有楚清暄能记得的,不论是国家大事,还是各种八卦,能挖出来的细节都挖出来了。
不过,他还想再看看,这个家伙还有没有隐瞒。
于是装作不信,故意道:“荒谬!到了这个地步,还想要将罪责推在苏沐身上?”
想抢那个家伙的救命恩人的功劳便罢了,还想利用他萧朔杀了前世的救命恩人,着实恶毒!
也不打听打听他萧朔是何许人。
那他便让此人见识一下何为人间地狱。
直到夜色降临,楚清暄已经奄奄一息,神志不清了。
萧朔已经将他的脑子都榨干了,知道了他所知道的一切,连最微末的信息都没放过。
自此,楚清暄自恃重活一世的一切倚仗和优势都荡然无存。
无论是前世发生而现在还没有发生的大事、自然灾害、国与国之间的关系走势等等,还是个人的命运前途,这些先知一般的能力都是楚清暄想要作为以后崭露头角,攫取权势地位的最重要的筹码,现在,都被萧朔抢走了。
楚清暄心如死灰。
他从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动心的人,竟然是这样一只可怖的恶鬼。
不,他知道的,他前世就知道的很清楚。
他不该仗着重活一回便来招惹这只恶鬼的。
他后悔了。
萧朔看这次是真的差不多了,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不过,得罪了他,可没这么轻松,于是打开牢门,吩咐道:
“明日继续用刑,必须问清楚,他到底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让大夫进来给他处理伤势,别死了。”
属下遵命:“是!”
然而,萧朔刚沐浴更衣完,管家便前来道:“世子,安国公府两位公子楚岱修和楚云书求见。”
萧朔翘着二郎腿,闻言放下茶盏,眼珠转了转,搓了搓下巴,忽而笑了:“有意思。让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