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方才他跟着王爷朝桌案走,路过炭盆时得了王爷一句“在这儿烤烤火”。
他险些感动得热泪盈眶,以为是王爷意识到他这个玄卫首领为了王爷的终身大事四处奔走的不易。
啧,原来只是不想让他看见画上的顾姑娘。
站得离那炭盆更近了些,暗卫道:“王爷,贺家的事属下查清楚了。”
傅司简头也未抬:“说。”
“贺辰父亲是顾老将军麾下副将,战死消息传到贺家时,贺辰的母亲悲痛欲绝,不足月产子后气血亏空,没几天就撒手人寰了。”
“贺辰是他二叔二婶抚养大的,属下去贺家转了转,贺辰那院子比起他二叔二婶的亲儿子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属下还打听到,贺辰身边有一嬷嬷,是他幼时发高热差点儿没命后将军府送去的人,自那之后将军府对贺辰颇多关照,才有了顾姑娘与贺辰青梅……自幼相识。”
暗卫觉得他要是把“青梅竹马”说出口,许是会被王爷随手扔个砚台什么的。
“不过,提亲那事是贺辰的二叔二婶趁他在军中时张罗的,将军府拒绝以后,贺辰还专程上门道了歉,回府言明对顾姑娘无意。”
“属下觉得,贺辰那二叔二婶纯属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想用贺辰攀着将军府在幽州府衙往上爬一爬。”
他们玄卫可是收集了京城各大家族的秘辛,不会连贺家这些事都看不懂。要他说,贺辰母亲去世说不准都有猫腻。
“贺辰十四岁去了军中,提亲那事以后自请调去东线了,不在顾姑娘的主营。”
暗卫抬眼瞧了自家王爷的神情,见他拿着笔顿在画纸上方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他觉得贺辰实在有些惨,因为摊上那么个二叔二婶就被自家王爷当成情敌。
出于自己的良心,他还是替贺辰说了句话:“那贺辰既是对顾姑娘没心思,王爷您不必如此……如临大敌。”
傅司简像是被这话提醒得回过神来,笑得凉薄。
没心思吗?呵,那可未必。
不过,就算是贺辰对小姑娘有什么心思,他傅司简也不会对战死沙场的忠臣之后动手。
他只是觉得紧迫。
那样明媚美好的小姑娘,她前二十年的生命里没有他,甚至可能她情窦初开都不是为他。
会有人早于他向她表白心意,早于他向她提亲。
如果他再晚一些才遇见她,是不是她的名字就会与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被一同写在婚书上?
傅司简搁下笔,苦笑着扯扯唇角。他已迟来了二十年,居然还无法以真实身份与她相识。
“凉州有消息吗?”
暗卫不知怎么就从查贺家转到了查案,遂严肃起来:“凉州一直查不出问题,但是小四说几个主要官员的府邸守卫严密得有些不正常,他派人潜进去差点被发现打草惊蛇。”
傅司简眉头皱起,琢磨着北疆的舆图,突然出声问道:“俞汉在凉州多少年了?”
“十八年。”
暗卫说完就察觉出不对,大裴朝为防止滋生地方割据,特规定地方主政官员九年一换。驻军州府则例外,九年之期由皇帝综合考量戍边需要和官员意见,通权达变。
可北疆驻军州府是幽州,而非凉州。
傅司简一下一下用指节敲着桌案,九年前父皇病重,皇兄刚接手朝堂三年多,确实焦头烂额过一段时日。
“让京城的人去吏部调北疆三州二十年来官员任免黜陟档案,查清楚九年前凉州是为何没换下俞汉。”
他想了想,又问:“姚怀雍在幽州的时间也不短吧?”
暗卫点头:“嗯,二十年。”
“把当年顾老将军和姚怀雍的奏折,以及父皇和皇兄的朱批,还有大臣关于这事的上疏,全部誊一份送过来。”
“是。”
“让小六去凉州帮忙,先查最近几年调到凉州的小官。守卫不寻常的那几家——”
傅司简顿了下:“——从族中子弟入手,不肖子孙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这法子还是他与顾灼学来的。
不过,两年前查到卢家贩卖私盐的证据,也是他派人到青楼听卢氏长孙的墙角听到的。
这也算是与小姑娘……心有灵犀?
傅司简不禁笑了下,看得暗卫一阵无语。
暗卫当然知道王爷这笑多半是想到顾姑娘,毕竟他是跟着王爷去并州看了顾姑娘忽悠孙太守全程的。
但是王爷您知不知道,这么严肃的气氛下您突然笑一下,真的怪吓人的。
“给凉州去信,暂时先不要派人进那几家府内打探消息了,省得被人瓮中捉鳖。”
“让他们在凉州警惕些,若是凉州真有问题,那就是敌众我寡,万事以性命为重。”
暗卫抱拳:“是。”见王爷半晌无话,道:“属下告退。”
傅司简摆摆手,视线回到桌案上,一寸一寸地描摹画中佳人。
青梅竹马不是他,两小无猜不是他,没关系。
余生地久天长是他就好。
他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