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归了解沈御雪,更何况他不是才到这里,他是和辰少卿一起来的,屋子里的话他都听见了。沈御雪能够开口就先问牧昀,这会儿出门不就是为了去见人?
“师尊,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我的仇恨在你的眼里算什么?”
燕南归走向沈御雪,在他身前站定,当初拜入师门时他和沈御雪一般高,但现在他比沈御雪高了许多。原来他已经可以俯视沈御雪,把他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早已不再是需要沈御雪庇佑的模样,他直面命运带给他的不公,他觉得他应该去讨回来。
可是沈御雪不这样觉得。
“它是命运带给我的考验,淬炼我的道心?还是生死有常,不可强求?”燕南归嘴角微扬,轻嘲道:“亦或者它就是单纯的仇恨,要用鲜血来祭奠?”
燕南归手指轻握,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平静的让人诧异。
“我收你为徒之时就已经清楚你和妖族的恩怨,你在我门下修行这些年,我可曾说过不许你去复仇?”沈御雪反问道:“在你告诉我要回妖族时,我不明白会发生什么吗?我阻拦过你吗?”
燕南归哑然,矛盾的一开始沈御雪没有阻拦过,他为他不留余力,甚至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参与私人恩怨。
那个时候,沈御雪是向着他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这一切真的是这样吗?
燕南归苦笑,道:“你确实没有,因为那个时候郁京太过残暴,妖族的求救雪花片般飞到你的手上,你不能再坐视不管,所以你出手了。你为的不是我的复仇,而是你自己的声望。”
沈御雪的确收到过妖族的求救,从他留在下修界开始,这样的信件未曾断过。他陪着燕南归成长期间就考虑过妖族的内部问题,也想过要给妖族换一个王。
他当时的确存了私心,可他的私心是给燕南归提供一个更大的舞台,让他更好地修行。
他不是为了自己!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沈御雪觉得诧异,他有点不敢相信。
“难道不是这样吗?”燕南归道:“你只需要杀了郁京,就足够妖族对你感恩戴德。你觉得这样就够了,你开始展现你的仁慈,你的博爱,你甚至毫无负担地宽恕了我的仇人!”
燕南归的情绪有些激动,说道后面是压抑的愤怒。
沈御雪只觉得荒唐,道:“郁京何曾善待过玄虎一族?你的仇人在那场大战中死伤殆尽,留下的是和其他妖族一样备受欺压的无辜者!只因为他们流着和郁京相同的血脉,他们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吗?”
“在你眼里,人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可是我爹娘呢?他们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吗?谁又给过他们活下去的机会?”燕南归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火焰,他握住沈御雪的胳膊,双目赤红,愤怒低吼。
郁京统治妖族期间,好|色纵欲,燕南归的爹娘在羽族出了名的好看,自然逃不脱郁京的魔爪。为了把燕南归的爹娘收入账中,他对羽族发起战争。
想到当年的灭族之祸,燕南归控制不住痛苦和悲伤,他近乎哀鸣道:“如果不是辰少卿两次救我于危难之时,我早就死了。可我活下来又有什么用?我娘被郁京斩首挂在王庭,我爹忍辱受屈也难逃一死。他就在这王庭的密室中,被郁京做成干尸不得入葬。师尊,你告诉我,你看过他被钉在墙上的尸骸后,为什么还能那么平静地要我放弃?”
燕南归流着泪,心如刀搅。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在噩梦里哭的肝肠寸断,一步步朝着爹娘走去想要解救他们,最终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眼前。
他娘的尸骨是羽族偷偷收敛,而他爹的尸骨一直到他杀到王庭,打开密室才找到。曾经把他宠着手心,带着他翱翔天际的男人,维持着死前的模样,目光空洞木然。他的羽翼早就没有往昔的光泽,干枯地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为灰烬。
沈御雪当然没有忘记这一幕,正因为记得他更清楚不能对燕南归放任自由,仇恨的力量足以摧毁一个人的道心,让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燕南归已是归虚大圆满的修为,距离大乘一步之遥,而大乘之后就是渡劫。此劫为心劫,如果燕南归放不下,沾染更多无辜的因果,渡劫就是终点。
沈御雪一直在引导他,平日的修行也有此磨炼,可最终燕南归还是选择用鲜血来陪葬。
沈御雪曾经的安抚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我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根本就不明白!”燕南归自嘲大笑,他神情悲戚地看着沈御雪,冷声嘲讽:“你是高高在上的沈仙君,你天赋出众,一生平顺,你从出现在下修界开始就万众瞩目。你没有在仇恨中挣扎过,你没有尝过爹娘族人死在眼前的无能无力。你只会用至高的道德来审判我,轻描淡写地要我放弃。你哪怕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一想,你也不会选择去救玄虎一族!”
沈御雪深邃的黑眸在燕南归的歇斯底里中翻滚着血色,燕南归在发泄他的情绪,把他的仇恨剖给沈御雪看。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他提到族人时,沈御雪脸上的血色退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