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已破,但他的修为却没恢复,仍在金丹。
栖寒枝坐到塌边,一手搭在谢云敛腕上。
那老树死前扔过来的一道红光,在那一瞬间他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只能任其没入眉心,如今修为被锢,想必便是那红光所致。
修真界中倒是有几种能短暂封印修为的法门,但能封印大乘修为者,却闻所未闻。
何况他方才在轿中阖目内视,体内也没找到痕迹,那红光就好像轻松封印了他的修为,之后便散去了一般。
还有谢云敛,他为何昏迷?
栖寒枝目光又落到那张脸上,思绪放空半晌,鬼使神差的,一指点在谢云敛眉心,试探着将神识探了一点点进去——凡化神以上修士以神魂为根基,眉心为神魂栖所,极难入侵。
昏睡又与清醒不同,不能抑制神魂的抵抗,但凡谢云敛对他有一丝排斥,作为“入侵者”必受反噬。
栖寒枝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如今这般境况,身处仙宗,仙魔两道虽井水不犯河水,却也各有恩怨,今日诸人无论是昆仑的长老、还是那个几千岁还自称晚辈的容庄主,一旦他只剩金丹修为之事暴露,保不齐便是杀他之人,若此时造反噬,便是雪上加霜。
这样想着,细细一缕神识仍是探了出去。
片刻后,栖寒枝睁开眼,神色愣怔。
预料中的排斥并未传来,谢云敛的神魂自然的接纳了他的一缕神识,如船入空港,竟让他那缕神魂觉出温和包容之意。他也因此探知,谢云敛的神魂未有损伤,却不知为何被压制着,处于一种浑噩的状态,无法清醒。
收回了点在谢云敛眉心的手,栖寒枝定定看了他半晌,这才起身去桌边,查看那些小弟子搬来的玉简。
为今之计,只能先从这些记载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能解他二人之危。
玉简似是被用心排列过,拿起第一卷,是记载容氏先祖与神木结契之始。
九百年前,容氏先祖在某荒野中见一巨木,树冠遮天枝条似垂柳,末端结朱果,容氏先祖食用朱果后只觉心神一清,大喜,不想那巨木竟已生灵,试图与他神识相触,容氏先祖同意了,这才得知,巨木天生清灵之性,能滋养草木,孕育出一片原野,直至百年前,巨木寿元将尽,原野将生机反哺于它,成了如今的荒野,但普通草木之力终究有限,巨木仍是命不久矣。
栖寒枝看到这,放下玉简,偏头朝榻上又看了一眼,谢云敛还在沉睡着,安然无恙,没突然醒过来,也没被人偷走。
转回来继续读玉简,眼里一片“先祖大恸”“朱果解渴,先祖以为巨木对其有恩”“历时半载移其根脉,以枫谷灵气养之”划过去,心道容家当真是祖传的不要脸,觊觎朱果清心妙用,还得说成“解渴有恩”,好一番标榜,其中获利只字未提。
大段溢美之词中,“枫谷”二字让栖寒枝多注意了两分。
魔君名号威风,其实四百多的年岁在修真界实在算不得什么,这九百年前的事知之甚少,记载中提到的“枫谷”他就完全没听说过。
这名听着普通,不过若能救活那颗老树,该是灵气充沛的宝地。再想想临枫山庄的名号,这“枫谷”或许便是九百年前的此处,也或许是九百年前的“临枫秘境”。
若是后者,那容家就是好不要脸了,路上白捡了一颗神树,寻了个修真界的宝地将它移植,不知是用什么术法还是那神木自带的能力,把枫谷本身、亦或枫谷内灵气掠走,炼成秘境。一番左手倒右手,将宝地变成树的,树变成自家的,平白占了无主宝地三十年一开,还要人人称他容氏一声慷慨。
栖寒枝嗤笑一声,将这卷玉简扔到一边,又朝塌上看一眼,心道那容家家风如此,那容家老头定是不怀好意,今日所谓“照顾仙尊”,说不得就是要人当成渡劫期的人形养料,再去养个新的“临枫三宝”“临枫四宝”出来。
转回视线,桌上还堆着一大摞玉简,此外还有些微黄纸页,像是什么年代久远的零散记载都搬了过来,姿态摆得很足。
栖寒枝捡起下一个玉简,却没急着读,顿了一会又捡起两个,看了看手里这些,觉得还能拿两个,遂又捡了两个、两个、再两个。
最后魔君抱着一堆玉简站了起来,转身到塌边,随手把临枫山庄中人精心摆放过的玉简扔了满地,掸掸衣摆坐了下来
如今他修为被锁,神识受限,万一在读玉简时有人进来,将这模样好看的大块肥料偷走,他或许都不能及时做出反应。
看在谢云敛的神魂足够信任他的份上。
软塌靠窗,院内花树开了满枝,晚风裹挟着草木花香卷进来,日暮投给花枝光影,颤巍巍的跃进窗沿。
思虑周全的魔君斜斜靠着,食指随着那道花影,顺着晚风的轨迹,虚虚点了点昏睡的人:“废物,令本君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