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芷这辈子的前几年都被拘在小小的院子里,所见所闻不过那么方寸之地。后几年虽然走出了小院,却一直是和普通人混在一起。真要算起来,这还是她此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修真者。
后世之人在建起天谕高等院校时尽了最大努力复原朝夕城,为此不知翻烂了多少古籍记载,又走访了多少当年的学子后人,因此建筑布局并未有大的变化,以至于方向感差如姜沅芷都能走得轻车熟路。而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大都是些十来岁的少年人,她有那么一瞬间竟有种回到了前世校园的感觉,可惜再一细看就会发现细节上还是不尽相同。就如天谕学宫和天谕高等院校,即使在同样的地方、继承了同样的名字,却终究只是相仿,到底算不得一致。
毕竟,已经隔了那么、那么长的时光。
到了这一刻,姜沅芷才真切地意识到,她所熟悉的一切在久远的过去与遥远的未来,都已经成了无法触及的镜花水月。她所见所闻,何止物是人非——连物与景,都只能算似是而非。
天地之大,唯有她一个人,来处不可寻,归乡不可期,故人不可觅。
万年时光,足够无数人化为黄土,足够无数事物腐朽消散。
她走得过千山万水,却跨不过时光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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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难免惆怅,但姜沅芷早就习惯了自我调节情绪。总之穿越回到万年前已经是既定现实,再多的自怨自艾也只能徒增烦恼。情绪低落也不过是一时的,反正她本身就不爱说话,倒是没有被人看出不对来——这句话的对象不包括容煊。容煊也没说什么,只是同样沉默地走,在人多时拉她一把。
与他们相反的是土包子进城的顾汐澜和周颂,周颂至少还撑着张正经的脸,虽然熟一点的人都知道他也就这张脸正经了,但好歹还挺能哄人的。而顾汐澜则完全放飞了自我,什么都要去凑个热闹看一看。人多路杂,没一会儿那两个人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想了想他们俩的实力,觉得总不至于吃亏,姜沅芷便也随他们去了。于是又只剩了她和容煊无声地并肩走在大街上。
而打破沉默的,是一道有些熟悉的女声:“是你们?”
姜沅芷和容煊一起回头,见站在面前的也是一对少年男女。
少年的长相有几分眼熟,身着一席青衣,看打扮非富即贵。眉眼温润面如冠玉,天生的唇角上翘,像是时时刻刻带着三分笑意。
而一边的少女就更眼熟了。虽说好几年不见小美人也长开了,但是总还能看出五官的影子。姜沅芷又不是脸盲,瞬间就从记忆中把对方挖了出来。
——悦原卿家,卿萝。
卿萝眼中带着笑意,嘴角也抿出一点弧度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
姜沅芷……姜沅芷总不能说“不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也在这里遇见你一点也不稀奇”,于是只好也答了一句:“确实很巧。”
接着两人双双陷入沉默。
本来就都不是多么外向的人,何况真算起来她们也只在多年前相处过一夜,话都没多说几句,如今说是他乡遇故知却是激动少无措多。
姜沅芷心中暗暗叫苦,下意识寄希望于一般负责和人打交道的容煊,结果一转过去才发现那边的气氛比这边更尴尬。
容煊都冷着张脸了啊!
最后先开口的还是那个青衣少年,他笑起来亲切得恰到好处:“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而一贯随意好说话的容煊却冷笑了一声:“意外倒是真的意外,喜就不必了。”
那少年却并不太介意的样子,依然笑得如沐春风:“看你现在挺好的,我就放心了。当初你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担心什么?担心我不死在外面吗?”
“没有的事情,你想多了。”
“哦。”
姜沅芷:……这个“哦”字,真是深得气死人不偿命的精髓啊。
被接连呛回来,少年显然也接不下去了,脸色沉了沉。
姜沅芷左右看了看,于情她似乎应该和容煊统一战线,于理这样对峙真的尴尬,而且他们四人停在路中央,路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了。
姜沅芷清了清嗓子,对着卿萝说:“我们今天还有点事,要不下次再聊吧?”
卿萝显然也看出了现场气氛的诡异,微微点了点头,回了句“下次再聊”,拉上那个少年走了,姜沅芷赶紧也扯了容煊一把,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走出老远,姜沅芷才松了口气,试探着问依然面无表情的容煊:“他是谁?”
容煊沉默了一会儿:“……容晏。”
姜沅芷一头雾水。
这谁?干嘛的?历史课上学过吗?容家有这么个人吗?
容煊又顿了顿,不情不愿地补充道:“我那只比我小三个月的弟弟咯。”
姜沅芷:……信息量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