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引得他身后的內侍们一颤,暗叹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从没人敢开口留过九千岁。
姬恪的脚步一顿,垂眸看向她,在姜宁愈显心虚的神情下,他矜持地点了下头。
“去看看。”
折月殿就在对面,走路时长一分钟不到,这一分钟内姜宁无数次地想抽自己嘴巴。
好品相的都挑给那位娘娘了,如今开口带姬恪去,是给他吃焦的还是不松脆的?
这不是自己砸自己饭碗吗?
但木已成舟,都还没来得及难受,一行人就已经从偏门到了小厨房门口。
折月殿虽然不是金碧辉煌,却处处精致,就连这做菜的地方也种了一棵高大的枇杷树,树下摆着藤编的桌椅。
宽大的叶片遮挡着阳光,投下大片树影,消了夏日暑意,不远处的树上有鸣蝉,一直叫个不停。
“入夏了,叫人将附近的蝉都抓了放出去,免得扰人心神。”
姬恪神情清冷,声线干净,比这树荫还要消暑,只是他本人好像没有这个自觉。
姜宁放下盘子,看着他那在脖颈下方交叠的衣领,都不禁替他出了把汗。
之前是离得远了没注意,现在隔得近了倒是看清了。
姬恪的衣服不是纯灰色,浅灰的衣袍上用细细的白线勾了白鹤轮廓,不仔细看还看不到,而且近了才能数出来,他竟然穿了三层。
难怪方才看他坐树荫下时微微松了肩膀,果然还是热的,普通人谁撑得住夏天穿三件,还是长袍?
“大人,您尝尝?”
姬恪坐在藤椅上,看着桌上的几块曲奇,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他已然应约来到这里,就不能失了礼数。
原本是想着吃一口尝尝鲜,可舌尖接触到那浓郁的甜味和略微焦香的酥脆感时,还是将一个都吃了进去。
他生平爱好不多,嗜甜算是一个,只是近年来没了胃口,吃得也少了。
“尚可。”姬恪点头给出评论:“将剩下的包起来。”
自然不是他吃,估计是给那位小太子带的。
其余人在打包,他则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摇晃的树影落到他的眼睫上,起起伏伏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明明离得这么近,他却像端坐云间一般。
感觉身上热度退了许多,姬恪站起身,随手整理着身上的袍子褶皱,略红的唇轻启,视线落到她身上。
“今日你运气好,碰上的是周淑妃,若是其他人……把你的好奇心收起来,下次不可再犯。”
“多谢大人提醒。”
姬恪微微点头,带着其他人离开了折月殿。
姜宁在厨房里草草吃了两块曲奇,拿出本子开始沉思,构思着姬恪厌食症的解决方案。
笔在纸上悬了许久,直到滴下一滴浓墨她才回过神来。
厌食症不能算是一种身体疾病,大多是由心理问题导致的,姬恪厌食要么是心理压力过大,要么是郁结在心。
解心结得慢慢来,她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帮他调理好身子,让他多吃些东西,均衡营养。
*
在这大却又不大的皇宫中,有一点关于姬恪的风吹草动都会在一个时辰内传遍。
按身份来论,姬恪虽是厂督,却也只是一个宦官,但他如今辅佐太子掌权,安定朝堂,大小事都要经过他手批改,就连送入宫的吃穿用度他也要亲自过目。
说他是真正的掌权之人,太子只是他的傀儡一点也不为过。
后宫妃嫔碍于他的手段,大都忍气吞声,但平日里见他也忍不住臭脸。
这两年姬恪身子不好,日渐消瘦,不少人盼着他得病不治身亡,好把这江山还给太子。
这下却突然蹦出个小御厨,听说还让他吃了不少东西,火线便转到了姜宁这里。
特别是宫内最大的那位。
“入夏了,这批消暑的冰送到这几位的宫里,其他人自己打扇罢。”
钗头凤衔着一粒红珠插在发髻上,此刻正随着主人头部的转动而叮当作响,晃得慌忙。
郑皇后翻着手中的册子,沾着朱砂的红笔在上面圈圈点点。
她是后宫之主,许多东西的分配内务府做不了主,需要她来。
郑皇后将头上晃个不停的钗头拔下,放在一旁,揉了揉酸软的手腕,闭目靠在椅背上休息,询问今日之事。
“今日姬恪到底吃了多少,查到了么?”
服侍她多年的兰草姑姑上前来帮她揉肩,深深叹了口气。
“娘娘,您也知道,他在水榭教太子,少有人能进去,而且他手底下的人就像被缝过嘴,怎么都撬不开。”
郑皇后冷笑一声,只觉心情愈加烦躁,像是有东西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烦闷得紧。
“他教太子?分明是司马昭之心,说不清哪日这天下要改姓了。”
兰草姑姑俯下身凑近她,却被郑皇后一把推开。
“热,有什么离远了说,本宫心里正烦躁,想揍人。”
兰草知趣地捏了捏她的肩膀,还给她倒了杯茉莉花茶败火。
“这姜宁原来叫姜诗雨,身家背景干净,又还没被姬恪调/教出来,不如我们找上她?”
“可以。”
郑皇后吹着风,神情缓了许多,可再睁眼看着这一堆公务,脸色一沉,深深叹了口气,提笔继续批改。
“等本宫有时间了,第一个去找她。”
此时的姜宁还不知道,宫内还有一大波奇怪之人正在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