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师傅,不光三妹妹要啐你,我也觉得你方才这话忒是不通。若未来三妹夫是个书生,那辛苦他一人也就罢了,可若真是个武官,那可不得了,三妹妹拳打脚踢,三妹夫擒拿隔挡,两夫妻可不要打成一锅粥了?小夫妻隔天再哭给各自兄弟姊妹老子娘,哎哟哟,那可就辛苦两大家子去了!你说,三妹妹是不是还是嫁个书生更好!”
迎春一股脑说出这些话来,到底是不惯说笑的,自己先红透了脸,捂着砰砰跳的心口冲探春递着抱歉的眼色。
众人略一思索,也明白了迎春话里的深意。
这是在说邬家岂是良配?探春如何嫁得?先不说这等敌对情势下能不能结亲,纵是能结,邬家哪里会顾及探春,该打该杀怕是不会留情。
众人思虑不过瞬间,探春那里就伸出手来作势要去捶迎春。
“好你个二姐姐,也跟着妙玉这贼道婆学坏了去!我不恼你拿我说笑,我却恼你便是说笑间,也忒小瞧了我去。凭他是武官还是书生,我纵嫁得,我就治得!哪里还会学那无能怨妇跑回娘家哭求?再退一万步说,不过是段姻缘,大不了一拍两散,落个干净!”
探春这话一出,妙玉先拍了手笑道:“果然我没看错咱们刺玫瑰,真个儿又香又辣!”
迎春蹙了眉,一把扯住转去捶打妙玉的探春,深深看着她道:“傻妹妹,那姻缘说起来虽是论段说,可这一结一散间,焉知不是耗尽了咱们女儿家的一生一世!”
探春叫迎春说得一滞,险些忘了装样,差点抱着迎春落下泪来。
邢岫烟一直在旁默默听着,却不忘拿茶杯中水浸湿衣袖,将几上的那个绿莹莹的婚字擦了个干净。此刻她见探春动容,忙过去笑道:“妙玉,都是你这张嘴惹祸,瞧瞧,把二小姐说得倒认起真来了。什么武官书生,结亲两散的,不过都是假的、虚的,咱们玩笑话,哪里当得真!”
惜春也在一旁笑道:“正是,这玩话如何当得真,还是快些安稳睡下才是正经。”
岫烟话里的“假”字,“虚”字念得格外用力,惜春也特意加重拖长了“安稳”二字,迎春心念一转,明白了这“婚事”的真义。
如今几人如做困兽之斗,能行之计不过如投石问路,哪里有万全之策?
所谓婚事,只是试探着在死局中寻一条活路,赢得几息喘息之机。
几人此前暂住月港附近时,便对此间境况多有了解。邬家军与王家军虽势如水火,可在外敌面前,却又要戮力同心,更何况二者原本就同根同源,底下的兵士也不乏血亲骨肉相系相连者,这其中的烂账也是一时半会儿理不清楚的。
邬家反出只为功名利禄,与王家绝无不共戴天之仇,与贾家更无半点新仇旧恨,这从他们当日围堵宝玉一行人时尽力不伤人命便可知一二。
现下走脱了宝玉这个重要筹码,只拿下了迎春姊妹,邬家一个不慎反会自伤筋骨。拿捏人家女眷要胁,本就不甚光彩,更何况这女眷还只是些不远不近的姨表亲戚。
王家必不会因贾家几个女子便妥协,顺王更不愿了,即便贾珠一人执意要救姊妹,也不会换来多少有价值的条件。
邬家此时也颇有骑虎难下之意,白日里邬夫人出面打点安排时,对三春等人敬也不是,辱也不是的难堪面色,也叫众人看了个明白。
所以,妙玉此计虽不过权宜,细究却也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