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庸见她如此单纯,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声,解释道:“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人人都讲究喜怒不形于色。再说了,殿下何等身份,就算是厌恶王贵妃,也不可能去为难这传话的奴才。何况这个小黄门看上去这么年轻,指不定怎么入的宫。”
姚知微闻言,只笑了笑:“张庸话说对了一半,本王今日心情好,不想跟她一般见识。”
来的不是万家宝,是面生的小太监,她总归可以选择暂时遗忘一些残忍的过去。
“凌云,你替本王取钗裙来。既是家宴,本王便不服朱紫官袍了。再让华清宫的林总管派几个手脚利落的婢女过来,伺候本王更衣,昨天那个小荷就不错。”
姚知微发话,凌云便领命去了。
尽管知道姚知微故意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浪荡模样,但灵云心里还是有些堵。留在蜀王殿下身边报恩,是自己的决定。可圣女给她下达的监视这位主子身边一切可疑男女的命令,她也不能不去完成。
而此番入蜀,恩人主子是下定决心找女子陪自己做戏,一演到底。倘若蜀王殿下找的人同她假戏真做,自己也不一定能看出端倪。就是她知道了,她这做下属的也不可能去打乱主子的计划,坏姚知微的大事。
这次临月被绑一事,姚知微轻描淡写揭了过去。她没有刻意去敲打凌云,反而更让凌云心虚。即便凌云知道殿下眼下不会将自己怎么样,可终究是她冲动行事了。而来路不明的女子顶替了临月,会让她接下来完成圣女给的任务变得更加困难。
张庸察觉到凌云走时的心不在焉,亦知道姚知微支走她的用意,不由低声道:“殿下,您要是不放心凌云凌风,大可以拒绝这兄妹俩的报恩。南疆圣女虽然对殿下平定剑南诸蛮部出力极大,可她到底也是受益人。这是双赢的事,殿下不必受其胁迫。更何况,现在她是靠仗着殿下手里的兵,才在南疆站住脚。”
姚知微摇了摇头:“虽然天黎一族在三百一十八部中不算强,但到底是南疆诸部的信仰所在。圣女年纪虽小,能力却有目共睹。不说别的,能力排众议,领全族与本王率先达成盟约这份魄力就足以证明。她会成为优秀的首领,而本王需要这样一个识大体的盟友。”
“再说,剑南诸部方平,南疆一地是百废待兴。她年纪小,在诸部中没有彻底地站稳脚跟,在本王身上多存几分心思在也没错。待本王此次平安回蜀中,自然会跟她挑明。”
姚知微知道那位小友的心思,她有自己的顾虑,亦有自己的考量。
平定剑南一道,用了她整整七年的时间。这七年来,她不说是枕戈达旦,也是夙兴夜寐。好容易在蜀中立了威,还没来得及修整,就被姚元睿一纸诏书叫了来。
朝辞锦官,暮逐西京。
好似当初。
明升暗贬,晦路迢迢。
母亲的泪水,兄长的鲜血,外祖的遗恨……
她不会再信帝王家的骨肉亲情,亦不信那整日言语深奥玄妙的师父口中的命运。如果命运偏颇于她,赐予她出生时世人仰望的祥瑞之象,那便不该夺走少女当初所珍视的一切。
既然龙椅上的父皇想大权在握,做永远的太平天子,享歌舞升平,受万民称颂。那她就反其道而行之,叫他终有一日,从应有尽有到一无所有。
“将欲夺之,必固与之。”姚知微轻笑一声,淡淡问,“押送本王给陛下所贡礼品的车队明早能到长安么?”
“回殿下,我们在此处耽搁了三日。护送的人午间来信说,此行一路平安,车队明天一早就能到。只是……”
“只是什么?”张庸的停顿令姚知微挑了挑锋利的眉尾,琥珀色的凤眸上亦生了一层浅淡的寒光。
“只是殿下千里迢迢带来的礼物,是否有些过于……过于……”想起姚知微精心挑选的礼物,张庸搜肠刮肚,一时竟找不打可以形容它的词汇。
姚知微不以为意,替他开口道:“你想说,过于寒碜,对么?”
“属下不敢……”张庸忙开口辩解,“只是剑南富庶天下知,之前虽一直乱着,可历任节度使回京述职给陛下贡的不是蜀锦就是名茶,或是香料玉石。您的礼物……”
姚知微摆手,打断他的话:“本王清楚。我入蜀七年不曾归,今朝乘功而至,名为受赏,实为遭查。人人都道蜀中富庶,可乱了这么多年,百姓家还能有多少余粮?”
“历代节度使搜刮民脂民膏,贪污朝廷军饷,贿赂重臣。剑南一道的部族争端之所以久不平,除了民间风俗不同之外,多为官员蓄意挑起。他们下敛民财而上聚拨款,自然有的是银子使。”
“可本王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