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真是十分灿烂,至少在卿子扬的记忆里,对方从未因为自己如此开怀大笑过。
一时间,卿子扬连呼吸都停顿了。
苏杭甚至宝贝似的凑近,将右眼微微眯着,往花朵内部打量一眼,想看看其中是否有自己尚未发掘的新花样。
但下一瞬,手中月季却突然被人夺了去,随即别在他的发间。
仅束白色发带的青丝中,突兀地增加了抹鲜艳的红色,衬得主人都显得格外的俗气。
而始作俑者大笑一声,率先朝着小巷出口奔去。
苏杭的脸色阵青阵白,随手一捞月季,花瓣便散架似的掉落一地,只剩下一支光秃秃的花茎,全然丧失掉本来的美感。
他狠狠地将花茎摔在地上,怒吼一声:“卿子扬!你给我站住!”
*
午膳地点自然还是在卿府,月假不过两天,这顿之后,他们便要准备回程。
苏杭有些舍不得卿夫人,毕竟对方带给他太多的熟悉感,也是世上为数不多的,不含私心,真心对他好的人。
于是餐桌上,众人只见这两人又开始不断以公筷给对方添菜,嘘寒问暖,话语间满是不舍。
旁人无所谓,卿纵可半点看不下去,虽不至于吃个小孩的醋,心里总归是不太舒服。
他又舍不得埋怨妻子,只能暗中拱了拱卿子扬的手臂,以眼神示意。
接收到老爹的二次暗示,可卿子扬才招惹了苏杭,现在哪里敢轻易触人的霉头,于是只能照猫画虎,捅了下正在夹菜的闻宗。
闻宗一筷子红烧肉掉在桌上,心疼地“嘶”了声,再埋汰地看向卿子扬,正欲开口,却见对方飞快地朝他使眼色。
不愧是多年兄弟,闻宗迅速理解他的意思,比了个收到的手势,清清嗓子,哀叹一声。
“哎,又要回穿云门了,又得等上一个月才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红烧肉啊。”
他的声音足够大,吸引了众人的视线,连卿夫人也乐呵呵地看过来,捂嘴笑道:“不打紧,下次月假再来沂文道呀。”
闻宗笑着应了两声。
看着桌面重新恢复秩序,卿纵的脸色总算是好上许多。
而苏杭却瞥向闻宗的方向,疑惑地问道:“你不回家吗?”
苏杭是纯属疑惑,毕竟难得放一次月假,闻宗便来了沂文道,原本他以为对方的家也在此处,这两天也没见人外出。
谁知,话音一落,席间顿时安静下来,除却苏杭以外的所有人脸上带着古怪的窘迫。
正奇怪着,闻宗倒是率先开口,替他解了围:“我父母早就去世了,没家可回。”
内容让人难过,语气却不低沉,甚至带着笑意,可气氛还是因为他这句话低迷下来。
苏杭自知说错话,小声道了声歉,垂下头去。
他听见栾肃正在安慰闻宗:“没关系,以后穿云门就是你的家。”
也听见闻宗乐呵呵地应下,仿佛没事人似的,继续夹着自己爱吃的菜肴。
直到现在,苏杭好像才有些明白了,前世的闻宗,为何会心甘情愿追随卿子扬堕魔,也甘心居于人后,终其一生只当下属。
卿家夫妇多年来,或许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暖,让闻宗早不知何时在心里立誓,要用一生回报。
这样想着,苏杭的碗里突然多了只鸡腿,他诧异抬眼,恰好看见卿子扬没来得及收回的公筷。
对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近似于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他,满脸都是强装的威胁,仿佛在示意他快吃。
苏杭又埋下头去,看着碗中的鸡腿,忽然明白了卿子扬此举何为。
他受师尊照拂,从小在穿云门长大,说到底,也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罢了。
闻宗尚且有人安慰,但卿子扬或许是担心他难过,这才想了个另类的方法,用以转移自己的视线。
苏杭将公筷拿起,冠冕堂皇地以视线在盘子里挑选片刻,最终夹起其中唯一一块骨头,放回卿子扬的碗里,算作礼尚往来。
他抬眼看去,因为父母在旁有气却不能发,卿子扬的脸几乎涨红。最后只能将那块骨头要进嘴里,用牙齿磨了磨,再狠狠剜他一眼,算作泄愤。
苏杭失笑,静悄悄地想。
他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