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映出的是一个十五六的少女,眉眼间尽是温柔灵动。
“芸芸你别生气,我就是逗你玩玩。”
十三四的褚泽方绕到她面前,少年正春风,眉宇尽是笑意。
楚蕴下意识将他与暮年时候做比,此时他眼里还盛着那个说要“悬壶济世”的孩子的赤忱清明。
联想到之前那铜镜的碎片,难道这又是一层镜影?
只是这世间应当只有一面醒世镜才对,也不该是让她入了韩芸的镜影中。
这里面实在古怪,一时想不通蹊跷,她便准备静观其变。
这身子又自主的站起来,脸上带了丝愁绪:“我听义父说隔壁镇上的疫病好似严重起来了,我有些担忧……”
楚蕴闻言才想起一些关于韩芸的事来。
她是褚泽方父亲的义女,也是出生于杏林世家,与褚家是世交,只是父母在一场时疫救灾中故去,她便被接来了褚家。
与褚泽方算得上真正的青梅竹马。
“芸芸你别怕,父亲已经联系了镇长,做好了防治时疫的准备。”
“那便好。”
韩芸这么说着,心里却腾起了忧虑。而楚蕴竟然也能感受到那股情绪,差异之余,她又看向褚泽方,心里生出些莫名之感。
不及细思,她面前已经换了一幅画面……
留仙镇上那条临水的长街,街上到处挂着白灯笼,昭示着几乎家家都在办着白事。
而褚泽方和韩芸正领着几个面覆绸布的人挨家挨户敲门。
“尸体必须烧,不烧这疫症还会传染给更多人!”
“不能停灵,一个时辰也不可以!”
两人不断劝说着,那些人家却纷纷拒绝,见一扇扇关上的大门褚泽方有些沮丧。
“加上今天的几个,镇上已经死了十七个了……”
韩芸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太担心,义父会有办法的……”
虽这般说着,她脸上的担忧却绝不比褚泽方少。
“嗯……我也会帮忙的。”
事情也确实不如他们希望的那般发展。
楚蕴再看,却已见镇中心燃了一大堆火,正一具具往里面运送尸体,韩芸扑在褚泽方怀里大声痛哭。
刚送进火中的正是褚泽方的父亲……
褚泽方强忍着泪,将韩芸抱得死死的,楚蕴可以清晰感受到那力道,仿佛他怀抱着的是他所剩的唯一。
她四下去看,却见还站着的其他人脸色也或多或少带着病容。
这次不用再从他们口中听说,楚蕴也知道这座镇被疫病彻底侵袭了。
她听到人群里传来窸窸窣窣地谈话:“水路被封了,外面的官兵不允许我们镇上的人出去了……”
“只能等死了。”
隐隐约约的哭声从四下传出。
楚蕴还想再看什么,突然觉得身体一沉,胸口好似被人击了一重锤,她看着眼前韩芸的手被抬起,然后又落下。
韩芸的身体重重倒在了褚泽方的怀中,她也染病了……
难道韩芸便是死在了这场疫病之中?
楚蕴依旧没摸到头绪,再次睁眼却已是在韩芸房中。
屋内充斥着厚重的药味,韩芸的身体明显消瘦了许多,那种乏力和疼痛楚蕴感同身受,只是她可以忍受,但是韩芸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也是一声未吭,这却是她想不到的。
也许是因为怕褚泽方担心?
正想着门被推开,褚泽方端着碗药走了进来,他的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面上却憋出点笑,看上去丑极了。
“芸芸,来喝药了,今天这方子是新的,一定有用!”
他肯定地说着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韩芸也跟着笑,说起话却气若游丝,她把手搭在褚泽方手上说:“嗯,我相信你。”
话音未落她便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呛出喉咙,尽数喷在了眼前褚泽方的衣上。
褚泽方的脸上闪过无数情绪,害怕,担忧,自责,心疼,最终定格在一个坚定的神情上,他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握着韩芸的手越发用力。
“芸芸,等我,我有办法救你的!”
说着他站起身向外走去。
楚蕴只觉那背影莫明有些沉重,似放下了什么,又背负上了什么。
一连好几日,褚泽方都没有再来,韩芸的身体越来越差,她支着身体下床,无力的手握着笔,在纸上写下绝笔二字,眼泪便先一步落了下来,染了那张纸。
就在这时,门开了,褚泽方站在黑漆漆的门口,掌心腾着一道灵光。
他说:“芸芸,你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