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单手捂在胸口,那疼痛继续翻涌,尚有愈演愈烈之势,眼前却多了一只手,一只冰凉的被天蚕丝手套包裹着的骨节分明的手。
陆知行的手覆上她的双眼,天蚕丝的凉意让她好似瞬间清醒,只觉他的声音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与她隔着山与海的遥远。
他说:“楚蕴,别心软。”
这话如一块巨石投入她的心湖,先前那点莫名绮思被斩断,她想她为何会觉得陆知行待她好?即便是不错,那也只是为了报她师父对他的知遇之恩。
红线无声无息褪去,好似从未出现过。
眼上覆着的冰凉也消退,楚蕴再去看,陆知行依旧在原地,他目光沉沉望着另一个自己。
“褚泽方尘念太深,不适合剑阁。”
另一个自己不悦反驳:“不过是喜欢个小姑娘,他才多大,岁月长些也就忘了。”
“那若是忘不掉呢?”
她此番再听这话,方觉陆知行话语里那点意有所指,只是当时的自己并未发现。
“那也总有办法,何必操这些闲心,你若是不放心,不如与我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这孩子会不会跟我走,若是我赢了,你给我做一月侍剑童子。”
“若是你输了?”
楚蕴看着那个自己一脸傲气地说“我自不可能输”,哑然失笑,她记得,这个赌约她是真的输了,为此还被迫闭关百年……
想着她便带着点怨怼往罪魁祸首的脸上一瞧,这次并不是错觉,她知道他是真的在看她。
陆知行从来算无遗策。
他知道在两百多年后的某一天,她会通过那面醒世镜回来,在这片莲池畔,透过那道镜影,与他面对面。
她明知不可能,却还是下意识一扯,手徒劳从他袖间穿过。
她轻声唤了声“陆知行”,到嘴边的意动一止,又成了怒骂:“老狐狸算得倒是够远的!”
陆知行安静站在那,似是听不到,晕开的一片白檀香却消得人醉,眼底盛着是初春将融未融的雪,他说:“楚蕴,醒世镜是牢,关着的皆是人心妄念。”
楚蕴听到另一个自己不耐烦道:“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原来……那时候他就是为了说给现在的她听。
“啧,还是改不了这话不说全的毛病……”
下意识挑了个刺,她又准备继续听,却听不远处传来几声珠翠碰撞的叮当声响。
脑中浮现出一道身影,楚蕴顺势望去,果然是那只白衣胜雪的狐狸崽。
可是他并不该出现在此处。
眉心一皱,她并未上前,只盯着那道有些踉跄的身影,心里想着昨日与奉剑的戏言。
那时月光正落在她窗沿,仿佛罩了一层轻纱,她的心也仿佛被这层轻纱笼着,心思也就渐渐活络起来。
她笑问奉剑:“你说,有人将个我乐见的漂亮小孩推到面前是为了什么?”
奉剑直言:“陆真人说过,这是陷阱,阴谋。”
“不过是漂亮陷阱。”她不以为意。
“那剑主要怎么做?”
“不必管,反正他打不过我。”
如今在这镜中世界再见这狐狸崽,她不得不开始思虑,这漂亮陷阱到底是谁给她下的。
她下意识地望陆知行,好似在等着他开口,经年累月,她不自觉地依赖着这人若有似无的提点,而不自知。
只是这回陆知行并未说什么,他依旧看向另一个她,说着的也不过是她旧日里听过的话。
楚蕴心生一点烦躁,面上不显,看向那只狐狸崽的目光却也没来由冷淡上几分,却见那身影试探向前,却是正路过那莲池,只需再前进几步,便要落进水中了。
他眼睛看不见。
“我跟个孩子置什么气……”
她低声念叨,正准备出手,就见那白衣停在了莲池之畔,没有戴面具的脸如冰似玉,又是一钩淡月天如水,清冷里透着少年独有的稚嫩柔软。
少年闻声而动,声音是三月春风拂柳梢,恍惚间与三百年前苍桦山外提灯的陆知行的身影相叠。
“楚仙人,你在同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