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犀照浑身紧绷着,对上她的视线,搭在腹前的手不禁紧了紧。可她又能做什么?没有晏家作依靠,没有钟离溪的信任,面对如日中天的山家,面对计策频出山妙之,她早已无力反抗。
她被那婆子擒住,已是微凉的汤药被灌入口中,顺着喉咙流经心肺,晏犀照感受不到。
因为山妙之吐露的言语,令她感到浑身冰凉,如遭雷击。
“晏犀照,我有时觉得,你当真可怜得紧。你的父亲、姐姐都护你护得紧,可偏偏又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你父亲害死了殿下的母妃,殿下又怎会爱上仇人之女?”
“你或许不知道,你清白失于殿下后,晏相曾找过殿下,希望殿下早日下聘,只是殿下不愿。”
“后来,你猜怎么着?没过多久,晏相便因为结党营私、祸乱朝纲,被赐死了。”
山妙之看着晏犀照眸中的绝望,不禁想要额手称庆,她心中快活极了。可是,她又觉得荒唐,即便晏犀照是楚王仇人之女又如何,他枕边只有一个晏犀照。
晏犀照不知道山妙之是什么时候走的,暖晴是什么时候进屋的,她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小腹的疼痛宛如刀绞。
“九娘,你这是怎么了?”暖晴慌张地看着蜷缩成一团的晏犀照,哭着问道,“九娘……”
晏犀照皓齿紧紧咬着下唇,力道之大甚至咬出了血,她紧紧拧着眉头,眼眸微张,纤弱白皙的脖颈间泵张着脆弱的血管。
“疼……”
微弱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风雨侵袭的破瓦房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冰冷的棉被下,床褥早已被鲜血浸湿,她感受到她腹中将近四月的孩子,正在一点点离她而去。她不知该伤心还是庆幸,生母为生父所仇恨厌恶,这样的孩子仿若生来便有罪,不如早早离去。
耳畔依稀能够听见暖晴的惊呼声。可晏犀照已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哽咽着,仿佛看到了阿爹和姐姐。姐姐并非离世前那般病弱,阿爹也不是被赐死时的沧桑衰老。
她好似又回到了儿时,他们都还在的时候。相府中,树影重重的花园,姐姐冲着她招手,阿爹正看着她笑着。他们,来接她回家了。
她有好多话想跟他们说,是她任性不听劝,非要嫁给钟离溪,害得阿爹与姐姐操碎了心。也是她这么些年懵懂无知,蠢笨只知情情爱爱,忘了晏家女儿的责任。
她想要上前拉住姐姐伸来的手,可似乎有什么牵绊着她。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一身玄黑甲胄、鬓发微乱的钟离溪出现在破瓦房门口。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隐约瞧见他步履凌乱。
晏犀照不知钟离溪为何会出现在临川小筑,但她已不愿去想了,那许是幻觉吧。
终于,她拉住了姐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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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春袅袅,芳草芊芊,西窗垂落的流苏帘子在微风吹拂下摇曳着,窗口的枝干上泛着新绿。
“九娘。”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在晏犀照耳畔响起。
她颦眉幽幽睁开眸子,光洁的下颌枕在白皙的手背上,晃悠悠的重影她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楚眼前来人。
晏犀照遏止这从心底传来的惊讶与慌乱。
“知春?”可她依旧呢喃望着眼前的丫鬟,“你,你怎会在此?”
她正倚在西窗前的雕花檀木美人榻上,不远便是一张上好的苏绣四时景屏风。晏犀照清楚地记得,这扇屏风在晏相府被抄家后,便被钟离溪着人烧了。
她回望四周,熟悉的景象令她不禁咬住了自己的舌尖,她心中惊诧不已。这是她住了十多年的闺房,这是被抄了的晏相府。
晏犀照猛地起身,一阵眩晕随之而来,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儿?
“九娘这是饿糊涂了吧!”知春忙上前扶住晏犀照。
晏犀照死死咬着下唇,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气,她紧紧捏着知春的手。
还有知春,她不是被钟离溪下令打死了吗?怎会在此?
不对,不对,她如今也死了,见到知春不稀奇。
“阿爹呢?还有姐姐?”晏犀照一双眸子定定看着知春,慌乱问道。明明,她看到了阿爹和姐姐来接她了,他们人呢?
知春不明所以,她脸上带着疑惑:“相爷现下在文昌台当值,皇后娘娘自是在宫中。”
晏犀照一双凤眸微微眯起,柳叶眉峰如山峦叠于雾中,迷蒙而无措。
“文昌台?宫中?”少女轻声喏诺道。
知春一脸了然地猜测道:“九娘,你是不是还在担心相爷逼你嫁给叶三郎?”
叶三郎,晋国公府小公子。她在心中默默念着,一幕幕纷繁复杂的往事清晰地再现在她脑海中。这桩婚事,是在她双九之年,晋国公夫人向晏相府提起的。
晏犀照惊得失了言语,她猛地咬着舌尖,原先忽略的疼痛一涌而起,这不是她死后的世界,如话本子中书写那般,她是回到了过去。姐姐还未薨殁,她也不曾失清白于钟离溪,阿爹也还是当朝宰执。
一切都还有改变的可能,她又惊又喜。大悲大喜之间,她猝不及防眼前一黑。
“九娘……”知春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