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魔宫偏殿中,暖炉焰火无声地燃烧。
半湿的衣裳被铺在上方烘烤,半晌,落下一滴水,溅起炉火“噼啪”炸响的声音,惊动了榻边的两个人。
裴凛蓦地退开,直起身,苏漾也缓缓睁开眼睛。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话。他望着裴凛,裴凛也望着他,过了一会儿,裴凛问:“在想什么。”
苏漾轻声道:“想起我们在凡界的时候。”
不同于魔界的贫穷混乱,仙界的高处不胜寒,凡界是人间,烟火繁盛。
那时他和裴凛都还是少年心性,像两块未被岁月打磨过的璞玉,肩上不曾有过重担,也从不随波逐流,若喜欢什么,便是天上的月亮也要将它摘下,牢牢握在手里。
那一夜月色清亮,他二人泛舟池上,苏漾喝了一壶烧酒,便醉醺醺地倒在裴凛身上。
他喝醉了话多,一会儿含情脉脉地说:“裴雪迟,你真好看。”
一会儿要给裴凛唱歌。
苏漾的眉目总是含笑,眼底映着荡漾的湖光,和潋滟月色。
裴凛一言不发地将人搂进怀里,半晌,忽然低下脸,吻了他的眼睛。
苏漾愣了。
裴凛的吻从眉眼、到脸颊,一路梭巡下来,最后堵住了他的唇。
苏漾来不及作出反应,只抬手搂住裴凛的脖子,与他唇齿交融,缱绻缠绵。
裴凛往日总是隐忍,是以爆发便一发不可收拾,两人分开时苏漾唇角都被亲肿了,眼神迷离地仰着脸喘息。裴凛将脸埋在他颈窝里,紧贴着皮肤,深深吸了一口苏漾身上的香气。而后他贴到苏漾耳边,嗓音颤抖沙哑地对他说:“苏漾,我对你动情了。”
时至今日,苏漾还记得那一晚裴凛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与渴望。
那正是他想要的。
只是事到如今,他们已成了两个心照不宣的,无趣的人。
想起那段回忆,苏漾有点不满足于方才蜻蜓点水的触碰。他想要裴凛亲自己。
可裴凛只是伸了手过来,替他将被角掖好。
苏漾舔了舔唇,柔声开口:“裴雪迟。”
“嗯?”
“你……”
裴凛注视着他,静静等待下文。
“你……今日去验尸,可有什么发现?”
闻言,裴凛神色微变:“你倒是上心。”
苏漾想,他并非对这个上心,只是本来想说的说不出口,只好临时换一个。
裴凛道:“我将那二十七具腐尸查验过,尸体都没有明显致命伤,死亡时间大致都在十几天前。”
苏漾:“这样说来,他们很可能就是召回你献祭的那一批生魂。”
裴凛“嗯”了声:“烟竹馆也彻底搜查过,缴上来一些可疑物品,但我仔细翻看过一遍,没找到什么有效的线索。”
苏漾想了想,又问:“那个死于昨夜的烟竹馆老板娘,你可查过了?”
裴凛默了默。
片刻后,他道:“这与你无关。”
苏漾一怔,心口慢慢沉了下去。
裴凛说的没错,对魔界而言,他是个外来者,甚至敌人。
裴凛确实没必要将这些事讲给他听。
方才他们之间片刻的温情似乎又成泡影,一触即碎。
苏漾没再出声,裴凛也不说话。
沉默中,忽听外边传来了两个急促的脚步声。
苏漾此时未着寸缕裹在被窝里,裴凛自是不愿让旁人看见,一抬手,掀起锦被将他仅露出的脸也盖了起来。
苏漾:“……”
未几,有两个人踏进殿里,苏漾听见他们齐声道:“参见主君。”
虽隔了层被子,仍不难认出是昨日大会上,同他争吵的那个天罡将军,还有掌祀的声音。只是不知为何,那天罡将军昨日还意气风发,现在声音里却透出一点儿心虚。
因他被裴凛从头到脚裹了起来,天罡似乎没留意到殿内还有第四个人,见过礼便“扑通”一声跪下:“主君,天罡来向您请罪了。”
苏漾在黑暗中眯了眯眼。
请罪?
只这短短一夜的工夫,他能犯下什么罪过,是需要向魔君自请受罚的。
电光火石间,苏漾联想到一个可能——天鸾是他杀的。
刚思及此,便听见裴凛沉冷的声音:“出去说。”
掌祀知道他在避讳什么,忙道:“主君说的是,此事事关重大,咱们还是去主殿说吧。”
天罡惊疑不定:“这里可是有别人?”
掌祀隐晦道:“昨天冒充鬼月的那位,就在这里。”
“这……”
“主君,你怎地将那人带回魔宫了,那可是仙界的……”
裴凛:“闭嘴。”
外边便没了声音。
很快,一阵脚步声踏出了殿门,往主殿方向行去,渐渐地听不清了。
苏漾从被窝里探出张脸,只见殿内空空荡荡,伸手到榻边一摸,还能感受到裴凛方才坐在这儿留下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