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日有所思,当天晚上,苏允白做起了梦。
很少有人知道,甚至是霍启年自己也许都不记得,早在他们经由谭院长介绍相识之前,她就认识他了。
那是她读博第三年时发生的事。
苏允白博士所在的大学以工程物理的卓越而闻名全世界。因为是王牌专业,工程物理系单独占了一栋大楼。大楼的楼顶建了一个天文台,专供学校的天文社和感兴趣的学生使用。
那一年对于天文爱好者来说,有个不容错过的观测盛事:一颗彗星正在临近,亮度条件极佳。
天文社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宣传这次的彗星观测活动。幸运的是,到达最佳观测日期附近,这颗彗星的规模还在,没有提前解体,亮度也没有就此暗淡。
苏允白并不是天文社的成员之一。但学物理的人,或多或少对天体物理都有点了解。她知道一颗彗星来临,同时亮度、观测条件都极佳,乃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
因为这种难得,她起了点兴趣。
天文社为了方便其他感兴趣的同学参与,当晚将天文台开放了,只要有意愿的同学都能来参与这个活动。
活动现场还有咖啡、小蛋糕……搞得热热闹闹,像是另类的露天party。
观测的最佳时间是夜里十一点。十月底的天,已经下过几场小雪了,夜里气温直接降到零下近十度。天文台又在高处,风一吹,寒意就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虽然气温条件不佳,但来的人意外地多。天文社一共就两台望远镜,凑热闹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好多人甚至没能轮上。
苏允白站在人群的外沿,看着挤在望远镜附近的一群人,已经有点后悔自己来凑这个热闹了。
霍启年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准确地说,他一直就在那里,只不过苏允白没注意到,往后撤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到了他。
她下意识道歉,“对不……”话到一半,又急急忙忙换了语言,“I am so sorry. Are you OK?”
天文观测对周围的灯光和亮度都有要求。现场仅有的灯是一盏红光的暗灯,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四野依然一片昏昏。
苏允白只知道自己撞到了人,具体是谁还真看不清。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很低沉的应答声,带着笑意:“中国人?”
苏允白“啊”了一声,也笑了,“对。实在不好意思。”
那道声音又道:“自己人,不算事。”
声音懒洋洋的。
苏允白不是个热衷社交的人,但今晚条件特别。周围一片昏昏,她倚在顶楼四周围着的栏杆上,看不清周围人的面孔和表情,反倒意外地放松。
她身边的人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只跟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你一个人来的?”他问道。
“不是,我跟我舍友一起来的。她遇见了她喜欢的人,所以……”
苏允白的确是跟她的美国舍友一起来的。这位白人小姐姐是个彪悍的性子,一遇上自己的暗恋对象,直接就变了阵营,很快就找不到人了。
那人又笑了,“这么巧?我也是跟人来的。”
他耸耸肩,“他说让我体验一下浓郁的学术氛围。但到这里不过十来分钟,直接就不见人影了。”
两人说过几句话,又各自沉默。
本就是陌生人,彼此又看不见彼此,苏允白没有一定要说话的压力,心安理得地安静着。
好半晌,围在望远镜周围的男男女女们发出一声声惊叹。
很显然,观测到那颗彗星了。
苏允白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凑凑热闹,那人忽然问道:“要看看吗?那颗彗星。反正来都来了。”
苏允白有点惊讶,“可以吗?”
她当然想看了,否则今晚上就不会来了。
可问题是,这么多人,怎么挤呢?
那人又笑了。
很奇怪,他似乎很爱笑,笑起来又有股懒懒散散的劲儿,带着点随心所欲又漫不经心的意味,意外地显得游刃有余。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只不过当时的苏允白并没有多想。
那人从倚着的栏杆上直起身来。
昏昏的光线里,苏允白只隐约看到了一个高大而挺拔的影子。
这影子道:“能看见我吗?跟我来,我带你去看彗星。”
苏允白跟着他绕过天台上一簇又一簇的人群,在天台的另一个角落里停了下来。那里,一个几乎到她小腿高的大收纳箱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那人半蹲下身,打开收纳箱,“虽然望远镜是我朋友的,但我恰巧会组装。这个尺寸小一点,效果可能比不得你们学校的……”
一盏新的红灯亮起。
昏红的光线一扫,扫出一个不甚分明的轮廓来。苏允白一眼看去,无法看清太多面部细节,只隐约觉得这人五官挺拔,隐现峥嵘,看上去有股特别的精神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