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允白在原地停了片刻,垂眼跟了上去。
今天下午那么多事,但只在这一刻,她很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缓而沉的心跳,以及正在慢慢滑向谷底的心情。
她忽然觉得今天下午的一切都没意思透了。
徐瑾之和季承劝她的话都很有道理,她不该来的。
苏允白正胡思乱想,忽然听到霍启年的声音:“真的不去啊?”
低哑的声音,含着笑,恍惚听来,就像是在耐着脾气哄着人。
可苏允白看过去时,看到的分明是一双戏谑的眼睛。
那眼睛的主人脸上有着近乎是恶作剧的笑,“难得出来一次,不从头看到尾吗?半个下午的时间怎么够?”
苏允白顿住了脚步。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敏感,些许小事都能放在心里不住地琢磨。可有时候,她又觉得这一切都是霍启年故意为之。
什么叫“半个下午的时间怎么够”?
够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苏允白就会很厌烦霍启年说话的方式:一切好似都是无心之言,可细细品来,又似乎都意有所指。
这实在太折磨人了。就像是在做阅读理解题。你恨不能拿着放大镜琢磨他的心思,好不容易自认摸到点头绪,他转过头来却又轻飘飘一句“你想多了”就把你打回原地。
他到底是习惯了这么说话,还是只对她这么不痛快?
苏允白实在没那个精力去猜了:“启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不该很清楚吗?”霍启年看着她,仍然是含笑的眼神,仍然是气定神闲的样子。
苏允白面色疲惫,“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们能不能痛快点,好好说话?”
“哦?”霍启年挑眉,“苏老师,在这么要求别人以前,你自己是不是应该做到?”
苏允白隐隐约约摸到了点什么。
他是不是因为她没跟他说一声就来参加这个party而不高兴?
苏允白轻轻吸了口气,“如果是今天这个party的事……我是受邀来的。周悦然要我来,C城那边的事她才肯配合。”
霍启年嘴角勾起点笑,“苏老师,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吧?这可不像是痛快的样子。”
苏允白抿住唇,憋了一口气,“好。我自己也想来。”
霍启年眼底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继续。”
苏允白干脆道:“我一直听说,说曲清音是你的初恋女友……”
霍启年眼神都没动一下。
很显然,这个传言他心知肚明。
但他显然不认为这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事,只道:“就因为这个?传言不可尽信。这个道理我以为你早该知道。
“以前你不是做得很好吗?”
他看着苏允白,眼里有审视的光,似是失望于她不够稳重。
苏允白呼吸颤了下。
她的脾气也有点上来了:“可我听说,霍家和曲家曾经想要联姻。”
霍启年眉头一挑,终于来了点兴致。
他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们两家的长辈私底下说的,没瞒着我们。我跟清音在高中接触过半年,发现彼此不太合适,于是这事就没再提了。”
苏允白呼吸一窒。
没了?
就这么简单?
霍启年看着苏允白的眼神带着点了然,仿佛看透了她的那点小心思似的,“我知道对于你来说,周围的人的婚姻环境都不太好,男人大都‘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以至于你受了影响……”
“但那是他们,不是我。”他停顿了下,又道,“不论如何,允白,请你理性思考一下,假如我真的想做点什么婚姻之外的事,何必对你隐瞒?”
这话说得太透,苏允白的脸色几乎立刻一白。
她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似的,忍不住想在大下午的天里瑟瑟发抖。
男人出轨后为何还要遮遮掩掩?不就是还顾忌着家里的女主人吗?
可她又有什么是能让他霍启年顾忌的呢?
家世?男方因为依附于女方所以不敢公然撕破脸?
众所周知,霍太太家境普通,乃是最平凡的大多数。
霍启年从来不需要依仗霍太太的势。
情分?男方曾与女方患难与共或者曾经爱得难分难解以至于即便情淡了还想着维持体面?
这话放在霍启年和她身上,别说外人了,连她自己都不信。
这样说来,霍启年假如真有心想在婚姻之外找点刺激,何必等她来试探、来求证呢?
他自己就不会隐瞒。
多有道理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一直看不明白呢?
苏允白木然地站着。
她的眼神无意识地定在霍启年脸上,可这一瞬间却完全失了焦。
霍启年看得出苏允白的失魂落魄,可他并没有打算就此轻轻放过。
他看着苏允白,脸上没了一贯的笑,眼神显得有些冷,又有些居高临下,“我知道你不喜欢豪车豪宅奢侈品,不习惯那种贵妇们无聊的日常……
“你有你的事业,你的野心……我不反对,我甚至乐见其成。
“但既然做了选择,就要承担到底。这世上从来没有鱼和熊掌兼得的事。
“我允许你做个自由的霍太太,你也该明白自由的霍太太该有的分寸,不要总是试图掌控我的生活和交际。
“霍太太,你能做到吗?”
苏允白的眼神动了动,定在霍启年身上,好半晌没移开。
她看得太过用力,像是要透过霍启年的皮囊看穿他的内心似的。
霍启年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他皱起眉,刚要再问,就听见霍太太的应答声:“能。”
这声音有些轻,有些飘,仿佛呓语,似是风一吹就会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