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小盐粒,不仅能为各色美味增鲜提味,更是由来已久的漩涡中心。
大梁推行“官山海”之政,盐铁课税充盈大半国库,可以说是朝廷命脉。
其中暴利,诱使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为它铤而走险,做起了见不得光的私盐生意。
六年前,京兆府接到几桩案情大致相同的案件,都是因为漕运上干苦力的小工不堪劳累精疲力竭而亡。
死者遗孀因此将船运主家告上公堂,想求个公理。
那时京兆府由高朗做主,遇见这种死者和家属都人微言轻的案子,根本到不了公堂上就被打发了下去。
张仵作也是偶然听闻,他深感蹊跷,便自己私下找到几名遗孀问清楚了苦力们身亡的细节。
以他一人之力暗中调查半载,才拼凑出案件的大致真相。
这些苦力所搬运的货物不是别的,正是私盐。
这伙私盐贩不仅行事十分谨慎,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训练有素。
他们只在宵禁将将解除后的两刻钟内搬运私盐,两刻钟后,便由正常货物掩盖私盐交易。
之所以只有两刻钟,也是因为那时天色尚昏暗,来往巡检的金吾卫和漕运官即使前来监看,也不一定会立即察觉到异常。
即便察觉了,两刻钟稍纵即逝,这些人也已经做好了脱身的万全准备。
时间短并不意味着货物少,所以他们才会对苦力极尽压榨,苛刻之至,致使几人相继猝亡。
但这些苦力自己,竟始终不知晓搬运的货物到底是何物。
张仵作暗中使出跘子,才终于让这一伙私盐贩露出狐狸尾巴。
他当时以为,案情已经从苦力力竭而死上升到私盐这种事关朝廷命脉的程度,总不会再被高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糊弄过去。
可张仵作终究只猜对了一半。
私盐案在张仵作的干涉下终于被金吾卫察觉,高朗硬着头皮接下。
又花了近一个月时间才慢吞吞地查出这条贩卖私盐的线路,是雍州的一名漕运使和江南盐运使勾结,暗中贩卖,以期中饱私囊。
案发不久,雍州漕运使就吞下毒药畏罪身亡,案件的突破口一下子汇集到了那名江南盐运使身上。
高朗授意将江南盐运使提审至京兆府,可这名盐运使才下了官船不久,就在雍州驿馆内被一伙手段残暴的“流寇”杀害。
同时被杀的,还有押运盐运使的衙役以及雍州驿丞和十数名驿夫。
整个驿馆内血流成河,无一人生还,现场及其惨烈。
张仵作不得高朗信任,前去现场验尸时,并没能直接接触到盐运使的尸身。
经他勘验的几具尸体都只是受到牵涉的无辜驿夫,他们死状各异,但基本符合“流寇”作案的特征。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
漕运使身在京师之中,刚刚案发,得到消息的他就服毒畏罪。
好不容易将盐运使从江南押到雍州,竟然被“流寇”所杀,这二人都不曾留下任何证词。
更何况这伙流寇是从卫州水涝后逃难而来的,他们占山为王已有多年,因为犯下不少劫掠财物的案子而恶名远播,但到底不曾闹出过人命官司。
驿馆行凶,是这伙“流寇”头一回动手杀人。
整件案子都透着四个字,不合情理。
张仵作深觉当初捅破私盐案的做法太过单纯,这才导致了后来的杀戮。
思来想去,最终在夜深人静时冒险潜入京兆府验尸房,摸着黑看了一眼盐运使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