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是人间炼狱更合适一点。
青木夏树甚至第一眼看不清这个地方真实的样子。
因为浓郁到几乎实体化的漆黑诅咒占据了每一寸空间,绝望、恐惧、憎恨、悲伤、不甘心……全都是交叠在一起的、灵魂被抹杀前的遗语。
更不用说积压已久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逼得姑获鸟都又挥出一剑,以风劈开那些污浊之物。
等外界的光慢慢从破口处渗入,青木夏树才窥探到炼狱的真容。
尸体。
是一具又一具小妖怪的尸体作为基底,偶尔还能看到咒灵的残躯,用腐肉与白骨共同勾勒出阵法的轮廓。
而在阵法中心,蜷缩着一个少年。
或许是黑发,因为血污太重了不能确定,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衣衫褴褛,此刻正双目紧闭地战栗着。
“他在吃掉它们……不对。它们在被他吃掉。”
青木夏树拽了拽姑获鸟的袖子,让她退后。
“杏,不要靠近。那个阵法很奇怪,会杀死祭品。祭品转化的力量,都在往那个人体内流动。”
“……而且,他好像已经吃不下了?”
青木夏树不太确定地说。
下一秒,她话音刚落,少年的血肉身躯再也无法拘束超出上限的咒力,容器濒临失控!
沸腾的漆黑诅咒以少年为中心,冲天而起,迅速向四周铺开,将整个山体内部包裹、覆盖。
在阴影形成闭环之时,空间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小妖怪的尸体和阵法都不见了,山壁的轮廓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不见天日的绝对黑暗。
青木夏树揉碎了掌心的灵光,幻化成光蝶扑闪着点亮四周,这才看清所谓黑暗的本质。
“……是、影子吗?”
但也不光是纯粹的影子。
漆黑的阴影如泥沼,汇聚在脚下,一点点凝成了妖怪的狰狞模样,对空间的闯入者蠢蠢欲动。
“恕我失礼,夏树大人。”
用最柔软的绒毛盖住青木夏树的脸,姑获鸟声音温柔,实则面若冰霜地提起剑。
“请稍微忍耐一下。很快就好。”
区区一介无礼之徒罢了。
这个由影子构成的空间并不牢固,只是咒力暴走时产生的临时效果,缺少施咒者的掌控,很容易就能摧毁。
更不用说,胆敢对她的契者表露攻击倾向,一律视为对她权位的挑衅。
但姑获鸟握住剑的时羽翼,被轻轻牵住。
“没事的,杏。我来吧。”
少年的状态本来就不太稳定,空间也与施术者紧密相连,如果暴.力破坏的话,可能对方就真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会坏掉的。
青木夏树眨了眨眼睛,等到姑获鸟默默松开剑之后,才从式神的怀里跳了下来。
……希望用过这次之后,花蜜还够蜜虫给晴明酿酒喝。
一手揭开罐口,她顺势把食指指尖在姑获鸟的翎羽边缘擦过,本是想省得自己咬破,触手却是一片无害的柔软。
青木夏树迷茫地看她:“杏?”
姑获鸟抿了抿唇角,才俯身捧起她的手指,极轻极快地割开浅浅一道痕迹。
但青木夏树扭头就把伤口扩大,好让饱含灵力的血液能通顺流下。
她将花蜜混进血液里,放大术法功效,随后手臂用力在胸前划出半圆,让浸染了安眠的祝福散在空间的各个角落。
影子凝成的妖怪是纯粹的能量体,最先被安抚下去,软趴趴地化成一滩影子,回归泥沼里。
青木夏树没有急着止血,踩在不稳定的影子上,一步步寻找沉入泥沼的少年。
哪里对外来灵力反应最大,哪里就是空间施咒者的所在。
她很快就顺利找到了那个哭泣的声音。
“……虽然梦里哭得很大声,但现实的身体已经把眼泪哭干了,不会再哭了吗?”
叹了口气,青木夏树又蘸了一滴花蜜,想在少年的额头也画上一个静心助眠的祝福符文,让他能安心睡个好觉。
却万万没想到,她才刚刚伸手过去,明明已经意识不清醒的少年,却猛地挣扎起来,咬住她的指尖。
好重好凶的一口,新的血珠都从牙印沁了出来。
姑获鸟当即一脚把他重新踩进泥沼里。
少年彻底失去意识,影子空间也随之崩溃,重新显露出山体内部的真实模样。
姑获鸟是万万不可能,再让这个不识好歹的人类靠近她的阴阳师了。
把青木夏树牢牢抱在怀里,她直接就近绑架了一头野猪,勒令野猪背着少年,跟在她身后做个无情的搬运工。
野猪瑟瑟发抖,野猪不敢说话。
野猪怕等下就成了烤肉。
青木夏树倒是没生气,还不嫌脏地摸了摸少年的头,笑着对姑获鸟开口。
“他好像被伤害过的小狗哦。杏,我可以把他带回去,帮晴明看家吗?绫女和蜜虫也很喜欢小动物的。”
就算是妖怪也知道这句话的逻辑不太对,姑获鸟为难地试图解释。
“……虽然气息很奇怪,但他应该是人类,还是个咒术师。”
“诶?”青木夏树遗憾道,“人类不可以当小狗吗?”
见阴阳师耷拉下脑袋,姑获鸟立刻话锋一转。
“如果他愿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大概吧。
反正不愿意就把他打到愿意。
难不成人类的咒术师还会天真到,以为百年樱木精灵的五十年花蜜、她契者的一道伤口和四十九滴血液,都是可以免费拥有的吗?!
呸。无耻人类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