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岑猛然回头,林念那张笑逐颜开的脸直直落入视线里,她惊了一声,想着不要被她看见手机通话界面上的备注名才好。
几次欲言又止,林念先开了口,“师姐,你干嘛呢?遮遮掩掩的,不就接个电话吗,至于跑那么远来?车到了,我喊了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方岑僵硬的对她干笑两声,“没什么,师傅不是等着呢,快走吧。”而后挂断电话按下息屏键把手机倒扣抄进大衣口袋里,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侧头朝着林念又笑了笑,“走吧,要不来不及了。”
另一边,许知行低头瞅着通话记录,颇是无奈,嘴角几分自嘲的笑,没自觉的,一声叹息脱口而出。
他背靠走廊尽头的围栏而站,神情太过专注,丝毫没留意到几米远外姜淼正大步而来。
好奇打量他几眼,拧眉问,“许知行,你干什么呢?”
许知行闻言,抬头瞧见来人,反手就将手机屏幕按灭装进兜里,与她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神情平淡,“你找罗主任?”
姜淼扬了扬手里的一叠材料,耸耸肩,“来送会诊记录啊。”
医院里谁都知道,姜淼所在科室的季慧如季主任素来器重她,大大小小的会议活动都带着她不说,连跑腿送材料的事也大多交代给她去做。
所谓能者多劳,季主任如此宽慰她。
姜淼撇了撇嘴,自嘲道,“我这劳碌命啊。”
许知行差点笑呛住,“你说这话可够辜负季主任对你的栽培啊。”
两个人正说着,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办公室的座机,许知行接了,护士长语气急促,“许医生,快,五十二床心脏骤停。”
姜淼听见听筒里的话音脸色也跟着一紧,得,又是一个大抢救。
方岑径自走在前面,到车旁将地上零零散散的几个纸袋跟师傅一起装进后备箱里,林念从她身后跳近一步,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一脸按耐不住八卦好奇的表情,凑近了说,“哎,师姐,刚刚给你打电话的那人谁啊,我看你笑得一脸春心荡漾的样子,不会是你哪个相好的吧……”
方岑眉眼骤然一跳,打断她,“没有的事。”
“真没有?”林念不信,谄媚笑道,“说说呗。”
“真没有,你快上车吧,时间不等人。”她故作严肃,催促说。
“好吧好吧。”林念心里暗忖,刚她站她身后听见几句,来电话的人是谁早就心里有数。
绕到车门边,才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冲着方岑道,“糟糕了师姐,我体检报告忘了取。”
方岑也是一“啊”,现在要是再折回去可真赶不上动车了,沉默片刻,“着急用吗?”
林念摇摇头,“也不是马上要用,下周一交上就行。”
“那你先安心去坐车,我替你取,再给你邮寄过去。”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林念点点头致谢,跳上车忽然一只脚又跨了下来,方岑以为小丫头又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凑过去。
只听林念嘿嘿一笑,表情颇为暧昧,雀跃道,“师姐,今儿早上你做梦说梦话来着,我趴在你床沿一听,你喃喃细语喊了声‘许老师’。是不是春梦啊?”说完,也不等方岑作答,飞快地关上车门,剩下一句“师姐再见,师姐有空常联系。”荡在风里。
回去路上,方岑搭乘最近的一班公交,车子缓缓前行,经过高架桥时却陡然停住了。
她往窗户边探了眼,两边车道已经被过往车辆堵的水泄不通,估摸着已经堵了有好一会儿,大家都有些烦躁了,挨得近的几辆车子陆陆续续有人跳下车,公交司机也下车去探情况,回来时脸色不甚好看,说是前面出了车祸,貌似是几个年轻人酒驾,车子速度又快,好几辆车相撞,其中一辆还失控撞上隔离栏,险些坠入江中,保守估计,六死七伤。
公车里有些闷,顷刻间一群人里有人断断续续地讨论着前头那出事故,众人皆是唏嘘不已。
大概是学医的缘故,对生离死别的事情看得太多,虽不至于麻木,但情感的波动也会比平常人要小一些。
在物理学上有一条重要的定律,名为熵增定律,指的是从有序到无序,从平静到混乱,都是熵值在增加,它预示了一切事物最终都将走向消亡,就像每个生命都会走向死亡,而人生的努力就在于不断抵消生活中产生的熵增,使人生维持“熵减”状态。
出生是偶然,而死亡却是必然。我们能做的就是谨慎处事,避免无常的生命陷入太多的无力中去。
方岑神思略有恍惚,没加入车内愈演愈烈的讨论声中,低下头掏出手机,划开屏幕一看,一直搁在大衣口袋里的电话提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几乎是一两分钟就拨进来一个,均来自许知行。
想起来刚为了避开林念的耳目,不经意间似是点到了静音模式,难怪竟一个也没接到。
方岑狐疑着给他回拨,还没通,手机就闪了一下彻底陷入黑暗,电量不足自动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