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低了几分声音道,“爷爷,我跟小杨真没可能,我对他没感觉,以后他再来您就把我这句话转告给他,就这样哈我一会儿还有事呢。”说完腾的挂了电话,也不管爷爷在那头赤急白脸骂她,“臭丫头,什么叫没感觉啊,你倒是说说你跟谁有感觉……”
车内倏忽间变得安静,许知行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转过头看着她,他但笑不语,方岑讪讪地喊了声,“许老师。”
“嗯。”他回,脸上仍是笑。
“您……都听见了?”方岑试探性地问。
“如果我不聋的话,几乎都听见了。”他失笑道。
方岑内心自我谴责了一遍,她当初就应该强烈拒绝二婶介绍的,她斟字酌句地解释,“那个……是我的一个相亲对象,我不喜欢他……”
想好的话还没全然说出口,忽然,一只手从侧面伸过来掌在她的头发上,方岑霎时呼吸滞了两下,心脏砰砰砰地乱跳着,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后,她的唇上已经落下一个温热的,极尽温柔的吻。
浅尝辄止,如蜻蜓点水似的。
仿佛被人抽走灵魂似的,方岑大脑一片空白,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胡乱数着他的睫毛。
许知行的眉形很好看,是那种剑一般的斜眉,不细不密恰到好处,眉尖有些弯,弧度不大,轻轻的往上翘起。
方岑小时候,母亲周娜喜欢研究面相,告诉她说,通常这种眉形的人都是更锋芒毕露一些的,天生的傲骨,不亲和。
可是许知行,显然是和这些形容词背道而驰的。
刚想到这里,覆在她头上的力道就撤去了,许知行松开了她,他嘴角勾着一抹很好看的弧度,笑问她,“下一回小杨再来问你,或者是别的人,你会怎么回复呢?”
方岑半仰着头看他,许知行很照顾她,两个人身高差了不少,他欺身靠近,头也稍低,尽量与她平视,方岑在他含笑温情的眼里无所遁形,她红着脸,细声说,“我会告诉他们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许知行没有过问她和小杨的事,方岑心怀歉意,几次欲言又止,都被他一时兴起的话题拐跑了。最后她一鼓作气问他会不会不高兴,许知行给出的答案是这样的,“我钟意你,可你仍然是自由的,有选择权,所以啊,在你的追求者面前,我只有成为对你最好的那个,偶尔的小醋意在所难免,可我相信,我们的日子漫长得很,那些人终将是过客,你选择我,就够了。”
谁说他是爱情里的新手呢,新手也会说很多动人的话,那是真正爱一个人最真切的表达。
方岑下车前忽然又回想起许叶调侃他的那番话,心里闪过一个好奇,忍不住问道,“许老师,你之前……是真的没有谈过恋爱吗?”
其实她还想说,“怎么看着不像啊。”可这后半句,想了想,没敢说出来。
许知行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爽朗地笑了笑,夜风有些大,吹得笑声弥漫在车内,竟格外好听。
他关上车窗,没做答。
本来也是随便问一句,可见他没什么反应,方岑忽然就有些不自在了,模模糊糊的像是燃起点微妙的醋意。
她不死心,又追问,“是不是呀?你姐姐说你没有谈过恋爱,那暗恋呢?或者光明正大地喜欢一个人,小学前不懂事就算了,初中到现在,学校里的女孩子这么多,追你的也不少,有没有哪一个是你心动过的啊?”
“有啊。”他神情专注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这一问倒是毫不犹疑地给出了答案,两个字咬得无比清晰,闷声笑了会儿,在看到眼前的人愣怔了几秒,而后是惊讶,忐忑,失落,才又不疾不徐很坦然道,“你啊,不过只能算毕业后吧,学生时代……大概只喜欢五三?岑岑,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
念书那会儿,特别是到了高中往上,青春期的荷尔蒙作祟,班级里莫名其妙就会多了好多小情侣,都是要躲避老师和家长的视线,许知行觉得很麻烦又费时间,所以对于那些明着暗着送秋波的人都是一一拒绝。
上了大学虽然不会再有限制,可还是对这种事没兴趣,又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孩。
现在看到她得到满意的答案后脸上难以掩饰的笑容,他突然无比感慨,这几年虽然总被家里催着,单到近三十岁没少被母亲霍双云说教,却仍是庆幸。
小姑娘对这种事情好像都特别敏感,就比如自己家里,比他小了七八岁的表妹每一次谈男朋友,就总爱问对方过去的感情史,对方要是敷衍,就会不依不饶追问是不是还藕断丝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藏着掖着。可要是真认真回忆,事无巨细地交代,又会醋意萌生哭着闹着问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怎么分手了还把和前女友的经历记得那么清楚。
诸如此类的例子不少,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上,不管是什么年龄段的,什么身份地位的女人,要是真心喜欢上一个男人,那就是与生俱来有一种得理不饶人的本事,明明谈及起来最不快的就是自己,却又总时不时地蹦出点莫名其妙的好奇,然后,不管是什么回答,都不能彻底掐灭醋意之火。
方岑回了宿舍,先是打开行李箱整理物品,摸到搁在最外边的炸元宵,拎出来,掀开塑封的袋子检查一遍,好在没带什么太重的东西,油光锃亮的小团子依旧圆圆滚滚。
她掏出手机给许知行去了条短信,“晚上你停车在医院对面的大榕树下等我吧,等天黑一点,我去找你。”
等了一会儿,手机安静如斯,估摸着他正在开车,一时半会儿应该是等不到回复了,方岑退出聊天界面,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拎出另一袋炸元宵,露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个“剪刀手”的姿势,按下了手机快门。
这一袋炸元宵都是方岑自己做的,过去年纪小,爷爷怕热油烫到她,从来不许她参与。第一次捏丸子,胆战心惊地扔下锅,掐着时间捞起来,沥干净油,整个过程没有什么难度,却有最能考验人勇气的下锅这一步,还有火候,稍微不注意,形状就能天差地别。
她初学的手艺,虽然样子丑是丑了点,颜色也不是那种勾人味蕾的金黄色,而是掺杂了点青黑,但胜在口感还算不错,酥糯甜香,一口咬下去,油而不腻。
方岑特意将照片调亮色度,换了个清透的风格,捣鼓一阵,心满意足了才发给许知行,配文“许老师,好学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包您满意。”
照片发出去了,方岑将手机扔在床上,拎了洗漱用品去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惦念着晚上算是两个人第一次正式约会,挑了件平日里没穿过的浅黄色毛呢连衣裙,甚至连头发也特意打了两遍洗发水,穿上衣服对着镜子来来回回照了好几眼,募地遗憾自己怎么就那么长相平平呢?
这件连衣裙是当初姜淼跟秦方宇自驾游回来,喜上眉梢心血来潮拉着她去逛街硬是给她买的。
当时姜淼的原话是,“你都二十几岁了,别还不注重打扮,有缘人不知道哪天就从天而降,女为悦己者容知道吗?到时候火急火燎找不到合适穿去约会的衣服可别哭着恨不早做打算。”
然而,在姜淼的过度上心下,方岑那堆跟日常风格全然相别的衣服还是免不了被压箱底的命运,她仍旧穿得简单随意,直到今天……
大概,真是女为悦己者容吧。
走出浴室,搁在床上的手机恰好响起“叮咚”一声,方岑轻迈着步子跳过去,划开屏幕一看,果然,是来自许知行的未读信息,一共三条。
“刚停好车。”
“下午六点,按你说的地点,不用着急,我等你。”
最后一条,“看起来不错啊,我女朋友手艺真好,没枉费等了这么多年,捡到宝贝了。”后面附带着一个娇憨窃喜的小表情。
方岑傻笑着,“女朋友”三个字足足看了有十几秒。慢慢回过神来,在聊天框里输入一个“好”字发了出去,也学着他附带了一个小表情。
有时候真是不得不感叹,平时一丝不苟的人突然说了一句甜言蜜语,真的要比那些惯用糖衣炮弹轰炸他人耳膜的人说了一百句甘言蜜语更让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