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节目吧?都演好久了,你再晚点都该结束啦。”阿姨笑说。
方岑:“没,我来接我爷爷的,天太黑,他眼神又不好。”
阿姨笑了,“这样啊。”提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她,“对了,你爷爷现在身体还行吧。上个月组织老年人体检,我听说好像还打电话让你爷爷回去复查什么的,怎么老人家不肯去啊?”
体检?这事爷爷没跟她提过。
方岑怔了怔,摇头。
“怎么你爷爷没说吗?”
“……没。”
阿姨笑眯眯的,宽慰她,“哎,没事儿哈,多半是因为你在外地呢,怕耽误你上班才没告诉你。”
方岑心不在焉应着,“……嗯。”
她忽然就有些内疚,六月份毕业,算算日子,已经大半年没回来过了。
阿姨敛了敛神色,几分犹豫,还是开口,“老人家呢,年纪也大了,我也是听人说的,真的假的不知道,不过体检啊,该去的还是得去,你也是医生,你说是吧。”
她抱着沉甸甸的糖炒栗子,指甲来回攥着纸袋,不自知地攥破一道口子。
“谢谢您,我回去问问我爷爷。”声音轻了几个度。
阿姨过去就是爷爷的学生,小镇子不算大,毕了业总还能见着曾经的老师。其实也是好心,却误打误撞在这么一个不适合的日子提起这么一件让人揪心的事,阿姨干干笑了一下,“你别着急,其实就是一个体检嘛,查一查求个安心不是。”
到了镇政府门口,已经演到最后一个节目了。人却还是只多不少,听说结束后还有个互动,玩游戏拿奖品什么的,好多人都赶来凑热闹。
人影攒动,方岑挤不进去,只能站在最后一排使劲垫着脚找爷爷身影。
一排排看过去,没有……还是没有。
她莫名就有些慌了。
终于瞧见一个同爷爷一道来的人,忙挤前去问。
那人愣了愣,“老爷子不是说困了,早回家去了吗?”
“回家了……”她拧眉,喃喃重复。
“是啊,七点多就走了。”那人云里雾里,“要不你回家看看到了没?”
“噢,好。”她又说了声谢谢,脚步匆匆往回。
到家,厨房果然亮着灯。
里头乒乒乓乓有倒水的声音,她没出声,静步过去,倚在门框上。
爷爷正背对着她从锡纸板里扣了两粒药片,丢进嘴里,灌了口水仰头咽下了肚,舒缓了好半会儿,终于转过身来……
“丫头?杵在那里做什么,也不出个声。”
她没应,径自过去,拿抹布擦干净桌上的水。
嗓子哑了半分,“身体不舒服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就是老毛病,有什么好说的。”爷爷笑了笑,嗔她,“我啊,一直有积极锻炼,自己身体可宝贝着呢,你这丫头瞎操什么心。”
“是,您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就是……”还想再说什么,一阵铃声骤然响起。
“许老师?”她喊了两声,那边没人应。
方岑蹙眉,半会儿后,听筒里终于响起一道不可思议的声音。
“怎么拨给你了?”许知行笑了笑,“估摸着清好有灵性,知道今天除夕想给你道声好。”
她咬着唇,心思还拧着,想爷爷的事。老人家以为是医院打来电话,怕影响她忙,先一步出去了。
方岑攥着手机,力道大了些,指节有些微微的泛白,“好。”
声音淡淡的,怎么品都不太对味。往日说起清好可不是如此简略的一个好字。
许知行皱眉,柔声问她,“怎么了?情绪不好?”
“……没有。”她下意识摇头。
门外忽而有一阵爆竹声响起,吵闹也热闹,紧接着,四方都有断断续续的爆竹声,此起彼伏。
客厅里,爷爷正在看电视,主持人正在声情并茂地念着早已熟记于心的讲稿,老人家戴着眼镜,看得格外认真。
“春节都是怎么过的?”许知行转了个话题,笑了笑问她。
“除夕的话……”方岑想了想,“今晚会守岁。”
“一整夜吗?”
“也不算是,就是要守到凌晨两点差不多,我老家有个习俗,说是这个点在家门口放鞭炮,来年就会一帆风顺。”方岑正这么说着,客厅里传来爷爷的笑声,她瞄了一眼,电视里演的是冯巩带来的小品,怪有趣的,看得老人家咯咯直乐呵。
笑声和电视机里的声响荡了一遍又一遍,小小的屋子里喜庆热闹的氛围又冒了上来。方岑看得心里宽慰不少,慢慢的也露出笑来。
“听着挺有趣啊。”许知行认真听着,顿了顿,忽然想,远山县,似乎……也不算太远。
“那您呢?过年都有什么安排啊?”坏心情拂去不少,方岑的声音就渐渐轻松了许多,她裹着点笑意,作洗耳恭听状。
那边一句喟叹脱口而出,许知行单手拉上窗帘,嘴角上扬着却叹了口气,“没有什么安排啊,家里就我一个,很惨的啊,他们都去满世界蹦跶了,留我孤家寡人一个啊。”
“啊?听起来是有一点可怜哪。”
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方岑没试过一个人过,从父母出事起,虽然年年都只和爷爷两个人,祖孙俩倒也不显冷清。
她同情心一下泛滥起来,“许老师,没关系,有清好在,嗯……还有我,新年快乐。”
许知行憋着笑,颇为满意,“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