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主和派的主张,圣上采纳了不知多少。”他将扇子一收,“使者一波接一波的派,那么多将士就在关外晾着,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圣上这心是不希望打起来的,沈家再强,也只能尽力而为罢了。”
“......”黎云书微有些吃惊,“你知道的不是挺多吗?”
沈清容一嗤,“我都说了,我无所不知。”
“那你怎么......”
怎么混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你别忘了,沈家当年是跟着谁走的。”沈清容往后一靠,“朝中的事情,你该听说过吧?”
“二十年前,先帝病故,不久后景和宫便燃起大火,烧没了他唯一的儿子。”
“而后圣上继位,改年号鸿熹。鸿熹帝乃是先帝的哥哥,他登基后,便将自己的四个儿子立为皇子。因那场大火后没找到先帝独子的尸首,大家皆不知那孩子是死是活,就象征性地加了一个‘五皇子’在后面。”
沈清容如说书般讲着,“沈老爷统率的天锋军,当年可是直属于先帝的。为什么天锋军被一削再削、到如今连个壳子都没有?不就是因为另一半虎符也遗失在了大火中,圣上大为忌惮嘛。你想想,沈家这样的背景,圣上可能十成十地相信我们吗?”
黎云书沉默了。
“那这样,岂不是更危险?”她皱眉,“倘若有一日,圣上决定对沈家下手,你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我像是会坐视不管的人么?”
沈清容有心将这些同黎云书解释,可他怕沈老爷又打他,烦闷地将剩下的话憋回了肚子里,“算了算了,你讲吧,我好好学还不成吗。”
沈老爷别的不管,就怕他一个不小心抖落了“五皇子”这个名头。
说来也奇怪。沈清容记事算早,可自打他记事起,他就记得自己一直在沈府胡闹。
那时沈府还在邺京,他管沈老爷叫爹,管沈夫人叫娘,开开心心玩得不亦乐乎。
他记得自己四五岁时,听闻隔壁家的孩子一个个都去了私塾,一边哭一边读书。正心惊胆战地想厄运会不会掉到自己头上,沈老爷便辞了官,带着他回了关州。
八岁时他生了场咳疾,郎中建议往偏南些的地方疗养一番。才刚刚疗养完,就碰上了燕阳战乱。
那段时间他随着战士们露宿野外,觉基本睡不饱。而半梦半醒之间,他隐隐能听得战士们极低声的谈论,不是叫他小少爷,而是叫他另一个名字——“小皇子”。
说他是那不见影踪的五皇子,他都觉得扯。
偏偏当时碍于形势,他逼不得已,凭着自己听墙角挖来的消息,亲口把这“五皇子”的名号接了过来。
——回去后就被老爷一顿大骂。
沈老爷罚他反省,让他今后一辈子都不得说这个名字。沈清容本以为老爹在气自己冒用了人家名头,不料跪了三天之后,便听沈老爷叹道:“阿容,你也长大了,今后不必再叫我爹了。”
沈清容:“?”
“就如寻常人一般唤我吧。”
沈清容觉得,沈老爷是精神不正常了,才对他说这般话。
但他不敢问,也不敢不应,生怕暴躁的沈老爷会又罚他跪上三天三夜,只好顺着沈老爷的意愿改了称呼。
一叫就叫到了如今。
而自那日起,沈老爷的举措就有些不正常。
原本他是个快乐的孩子,即便会被夫子骂,饱受学习的苦恼,也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茁壮成长。
结果经历了燕阳之事,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能荒废下去,要开始好好学习。谁知他刚准备努力,就听沈老爷道:“你只要不将自己的身份说出去,别让邺京的人盯上你,这一辈子高高兴兴也算行了。”
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学习当然是痛苦的,玩当然是快乐的。
得了沈老爷的认可,沈清容心里那一点点读书的热忱也被浇灭。他放飞自我地玩耍,直到有一日沈老爷察觉出不对,再想让他认真读书时,他已经读不进去了。
这么磨蹭到了今日,他倒还真成了众人眼中名正言顺的纨绔子弟。这年头,男子要是读书读不出名头,娶妻也会受限制。沈家虽是大家,沈老爷还是冀望沈清容能争点气,好歹在关州考上个童生,也比无所事事要强。
幸而当年为了自保,他学来了沈老爷所有的功夫。沈清容鲜少在外人面前展露,却也心知凭着这身功夫,他即便是考个武举,也能混个不小的官职。
他并不是只想混日子。
只是沈老爷不让他当官,上战场又怕伤到他。他空有一身武艺无处施展,只能浑浑噩噩地消遣时光。
算来算去,都怪他十一年前抢了五皇子的名头。沈清容现在无比想把这个五皇子挖出来,把名头扔还给他。
可恶的家伙。
害得他玩也没心思玩,学也学不进去,官也不能做,还受这个小秀才嫌弃。
这名头谁爱要谁要,他不当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