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问住了。
在她问之前,他已鬼使神差地看账看了半天,也曾认真思量若这账有假,错处该是那些,亏掉的钱款又该如何去平。
这都是田庄的账。
胡侧妃见他沉默,心底一阵轻搐。一些前所未有的不安涌上心头,她俯身环住他的脖子,笑靥明媚:“已很晚了,殿下小心看伤了眼睛。臣妾做了两道点心,殿下尝着歇一歇?”
“好。”楚钦淡声应下,胡侧妃抬头看向门外,扬音:“进来吧。”
话音一落,点心就端了进来。
端点心的正是冯氏,她穿了一件绿色的提花袄,衣领周围绣着雅致多姿的桃花枝。下裙是鹅黄色的,裙襕处也勾着花鸟,在已寒凉的深秋时节带进来一股早春的清爽。
楚钦再不上心,也知这样的装束并非婢女。就抬起眼睛,目光落在她面上。
冯氏双颊顿红,将点心放到他手边,就垂首拜下去:“殿下万安。妾身……奉仪冯氏。”
话未说完,她的心已高高悬起。
在走进这道门前,她其实对自己很有信心。因为她生得美,虽不及胡侧妃妖娆,却比胡侧妃多几分清丽。
可现下因为紧张,她忽然没底气了。
胡侧妃犹自在楚钦身后环着他的脖子,笑吟吟道:“这位冯家妹妹乖巧得很,茶也沏得好,殿下喝一盏?”
说罢递了个眼色,示意冯氏去沏茶。
楚钦忽而抬手,抓在胡侧妃手上。胡侧妃正自一愣,他已站起身,将她的手拨开:“都退下。”
语毕,他绕过书案,冷淡地走向床榻。
二人都怔住,胡侧妃僵了片刻,举步上前:“殿下怎么了?”
楚钦如炬双眸凌凌抬起:“引荐新人是王妃的分内之职,你不要插手。”
短短一句话,令胡侧妃彻彻底底地愣住,一股冷意从面门灌到脚底。
“……殿下?”她惶惑地望着楚钦,楚钦却不再看她,漠然地又说了一遍:“退下。”
胡侧妃僵立在那儿,说不上是惊意更多还是嫉妒更甚。她一时有千言万语想说,但看着楚钦冷到极处的脸色,又将千言万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是个聪明人,从来不会触他的霉头,只会哄他开心。
这是她在王府里的立身之本。
于是在短暂的僵持后,胡侧妃匆匆一福:“妾身告退。”
语毕也不看冯氏一眼,就忙不迭地走了。
冯氏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跟着她出去。退到院子里,两个人仍都没敢说话,直至离了丘樊居,到了没人的地方,冯氏才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胡侧妃的衣袖:“侧妃……这是怎么回事啊!”
胡侧妃脚下顿住,美眸里媚色褪去,变得凌厉:“这是被迷了魂魄了。”
这是她最害怕的事情。作为侧妃、作为男人身边的宠妾,她最怕的莫过于夫君迷上正妻。
她也着实不明白,这正妃到底有什么好?
听府里的下人说,那就是个三天两头痴醉于厨房的蠢货。在她看来,这么爱扎在厨房里的女人合不该进这王府大院,该嫁个杀猪种菜的去。
可现下,个中缘故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正妃已碍了她的眼,要夺走寻王的心。
胡侧妃缓了一缓,视线迎到冯氏面上。
冯氏并没太明白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愣在那里。她缓出一笑,攥住冯氏的手:“也或许……只是殿下心情不好。妹妹别急,且先回去,到底是过了门的人,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冯氏心有不甘但无计可施,听她这样说也只得先认命了,恭恭敬敬地垂首福身:“那妾身……先行告退。”
“去吧。”胡侧妃抿着笑,温柔无限。
待冯氏远去,她深深地吸了口秋日的寒凉,那寒凉一直渗到了心里。
“黄禄。”她冷声一唤,掌事宦官上了前来,不动声色地听命。
胡侧妃凝视着远方,嘴角勾起一弧轻笑:“有日子没跟庄上走动了。你备些银两送给那边的管事,就说如今有了正妃,我怕是帮不上他们什么了,这点钱就当尽了从前的缘分。”
“诺。”黄禄低眼长揖。
“记着。”胡侧妃再度长缓一息,“避着王妃身边的人,让她察觉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