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过来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王家父母,以及带路的林露露。
王德富与陈凤兰几十年来头一次来到省城。他们看着鳞次栉比的大厦、摩肩接踵的人群,心里不是不害怕的。只是那点畏惧与渺小感,很快就被要钱的急迫所覆盖,两口子一门心思想要找到王招弟,叫她把钱全部吐出来。
在他们的眼里,这个本该出生就被卖掉的女儿,被他们容许长大、甚至还来到省城读书,就是最大的慈悲宽容。而她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报答家里的生养之恩、为传承香火的王世贵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以前的她,每次都是什么也不说地直接寄钱回家,还勉强算是懂事。可这次到底怎么回事?!
受害者那边一直催得急,王招弟原本也答应得好好的,说是一周内肯定凑到钱。谁想到从三天前,这小丫头片子就电话也不接、钱也不寄,直接玩消失,态度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林露露欣喜地指了指前面:“叔叔阿姨,招弟就在那里!”
王德富与陈凤兰一时间没瞧见人在哪里,还是顺着手指方向找了又找,才看到餐车后近两年不见的女儿。
她比以前更瘦弱了,透露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但这点被二人完全忽略过去,他们只看得到小丫头片子微笑地望着这边,一副悠悠然的样子。
王德富冷着脸,大步走来,不顾零星路人的打量,伸出手就要挥下!
掌风袭来,凌逍却半点也不慌,甚至是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预料中的巴掌并未落下。
王德富的手落在半空,被牢牢牵掣住。他怒目而视,却见一个红风衣、身材高挑的长发女孩儿紧紧捉住了那只手,那神情冷得似乎凝结成了冰。
陆鸿云的声音也透着寒意。
“大庭广众,你想做什么?”
他啐了一口道:“谁啊你,一家子的事情,哪轮得到外人开口?给我滚开!”
陆鸿云被气笑了,正欲讲道理,便见凌逍安抚地拍了拍自己,示意她先到一旁去。
只好硬生生吞下那口气,走到一旁留出空间。又面色不善地瞪了一眼看热闹的林露露,把她也硬拽到一旁。
“行了,现在就我们三个人了。说吧,找到这里来有事吗?”
王德富以为她们是怕了自己,不禁有些得意,态度也逐渐嚣张起来。
“跟我装什么蒜?上周告诉过你了吧,世贵打坏了同学脑袋,对方要三万块赔偿。说好的这周给,怎么还不打过来?你这个不孝女,不给钱看我不打死你!”
陈凤兰则是在一旁唱着白脸,语气带了些安抚:“招弟啊,不是非要逼死你,可咱家情况你是知道的,哪来那么多钱?”
“再说了,世贵还小不懂事,你这个做姐姐的多担待一些,他要是出了事,咱们老王家的根,可就全都毁了!”
系统:呕!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但就是感觉很恶心!
凌逍淡漠地点点头。
“这样啊——”
三个人在餐车后,说话声也不算大。再加上此时夜市末尾几乎没什么客人,陆鸿云二人又离得远远的,因此,这些话传不到谁的耳朵里面去。
于是凌逍开始疯狂输出。
“事到如今,我就直说了。我没钱,也不想给你们。三万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这点钱拿来捐给妇女儿童保障机构,都比用在你们一家子吸血鬼上强得多。”
“你——你眼里还有没有父母了!这么多年谁生你养你的,真是白眼狼!”
权威被挑衅,王德富简直无法容忍,颤抖地指着她。
“哇哦,所谓的养育之恩,你们竟然也好意思说出口。生确实是生了,但因为我不是男孩,原本是打算掐死或卖掉的吧。至于养……你们养过一天吗?难道不是我从小养活自己、顺便还要当奴隶兼沙包吗?”
“鉴于你们的选择性失忆、装疯性失明,建议大家一起坐下来算算我这些年寄回去的钱、从小干活赚的钱,到底有多少。唔,少说也得十几万了吧?藏着掖着不用,还想继续把我搭进去给王世贵卖命,开玩笑,儿子是你们爽完搞出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轻蔑一笑,语含隐隐警告。
“投胎到这家里算我命不好,自认倒霉。但是以后呢,请带着王家香火滚得远远的,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咱们断绝关系、永不往来。否则,后果恐怕会很严重哦。”
陈凤兰没想到一向懦弱的女儿会说出这种无情的话,而王德富则是气恼极了,想也不想地就要拳打脚踢,正如以往不顺心的每一次那样。
“好你个不孝女,翅膀硬了,敢威胁你老子?看我不打死你,或者说死了正好,反正尸体也照样能换钱!”
却见凌逍一动也不动,声音极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请便。”
“不过你既然动手,就请一定要打死我哦。否则就算只剩一口气,我也会挣扎着报警。应该以什么理由呢——啊,我虽然没什么法律知识,但也比你这种法盲强。故意杀人罪,最高死刑,无论我最后死没死成,在你动手那一刹那起就成立了。”
“还有,或许也该让他们顺便看看我一身的伤疤与疾病,虐待罪,听说过吗?嘿,真是可怕的愚昧……怎么样,我是不怕被人耻笑指点,不过亲爱的爸妈,你们不想后半生都在监狱里度过吧?”
“啧啧,说回村子,多难听啊,老王家出了个蹲号子的,还是亲女儿送进去的。哟,敢情祖上冒青烟了吧。”
王德富浑身一僵,那手停滞在半空,又一次没有落下。
什么故意杀人,虐待罪,一定都是编出来吓唬人的!
可那一副鱼死网破也不在乎的态度,没有丝毫感情残留的模样……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
“怕了?还是觉得我变了一个人,变得敢于反抗了,所以感到失去了控制?”
凌逍嗤笑一声,干脆地撕破那层伪装,将他的内心剖析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