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准备有序地推进着。婚纱已经制作完成,设计师为了中和黑色调的压抑,迎合婚礼氛围,在黄金装饰外还点缀了钻石,戚卓殊试穿后感觉效果不错,便没有反对。
各项工作理论上已经就绪,戚卓殊才想到她没有联系伴娘。
好在,选赵琪做伴娘就是因为她是家庭主妇,不怕耽误工作。戚卓殊问她一声,她果然有空,赶过来时脸上还带着些惊讶。
学生时代她们两个的交情仅限于日常生活,但凡涉及到思想观念,便每每不欢而散。戚卓殊早已打定主意不婚不育,而赵琪则像舒婷笔下那橡树旁的木棉,为了匹配更优秀的男人而读研。显然她们不是一路人。
可是如今,戚卓殊要结婚了,此前的矛盾仿佛涣然冰释。赵琪忍不住感慨:“没想到你居然结婚了!”
戚卓殊当然不会解释,便由她感慨。赵琪说:“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去参加婚礼,回来和我们吐槽了好几天,说肯定不结婚。”
听到这话,戚卓殊也想起来这件事。大学前没少参加婚礼,那时候不成熟也没觉得怎样。母亲去世后她断了许多人情往来,直到读研时参加了本科朋友的婚礼,为此印象深刻。不说头上插着代表开枝散叶的树枝的婆婆,也不谈胸前挂着黄瓜和“我要抱孙子”牌子的公公,单说最后的酒店婚礼上,父亲把女儿的手交给女婿说“以后有你保护她”,戚卓殊就满脑子问号。她联系到家暴杀妻率,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在女性遭受的伤害大部分都来自丈夫的情况下,大家仍然将丈夫视为女性的保护者。
她不理解,但她大为震撼。回到寝室后便吐槽了好久。
显然赵琪也对这件事记忆颇深,但很快语气一转:“不过我当时就觉得,你迟早还是会结婚的——果然。不过你现在才二十八,”她以一种欣慰、或者安慰的语气说:“结婚也不算晚。”
戚卓殊沉默了一会儿,主动提起她的生活状态,引开话题。只是时间稍久,她又有点不耐烦,因为赵琪已经从自己的情况谈到了老公和孩子的情况,提起老公有时会亲自下厨,提到孩子还在牙牙学语——戚卓殊并不感兴趣,不得不再次转移话题,谈起眼下的婚礼。
赵琪以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说:“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明天肯定哭得稀里哗啦的。”
戚卓殊又想起曾经参加婚礼的经历,随口道:“有什么可哭的。”
赵琪连忙说:“你别不信。我结婚那阵,我爸都哭了,你敢信?”
戚卓殊说:“我不会。”
赵琪直摇头,试图说服戚卓殊接受她会哭的事实。戚卓殊打断她问:“新郎哭了吗?”
赵琪摇头。
戚卓殊又问:“新郎他爸哭了吗?”
赵琪说:“新郎他爸哭什么,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戚卓殊瞥她:“那新娘家人哭什么?”
赵琪觉得她傻,解释说:“新娘嫁人了,爸妈肯定难过啊。”
戚卓殊平静地接话:“是嫁人,不是出家。”
“哎我以前也这么想啊,我觉得不就是嫁人了吗,又不是再见不着了,但是真到那时候……”她叹息一声:“真到那时候,周围所有人都觉得你应该哭,由不得你不哭,然后你就真哭了,再然后你就觉得……哦,你嫁人了,你好像真回不去了……”
“当然,”赵琪立刻又解释:“我现在隔三差五还能回去见他们,倒也不是真就见不着了。”
戚卓殊点头:“嗯,我懂了。”
如果是在学校那阵,她大概会指出赵琪言语间存在的漏洞,然后和她展开论辩,告诉她为什么结婚的时候新娘家都在哭新郎家都在笑。但是现在,她懒得说,只觉得再和赵琪这么聊下去,她今天心情都好不了。还好她临近婚礼才请伴娘,避免一个月都活在这种情绪中。
找借口把赵琪请走,戚卓殊迫不及待地拨通了谢林下的电话。
谢林下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戚卓殊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开口便是一句:“你真是个好人。”
谢林下笑起来,声音一如既往地干哑又轻柔:“怎么了这是?”
“被迫社交。”戚卓殊重重叹息。
她不擅长和人深度交流,或者说无法深度交流,所以她真正的朋友或许只有谢林下,这还不是因为她们观念相投,而仅仅因为谢林下性格包容。但谢林下长久不在身边,戚卓殊觉得无聊,便喜欢到处游荡,有时候独自旅行,有时候也会跟团,结识的旅友们总能处在安全距离,不会干涉她的现实生活,又能够提供短暂的情绪价值。
谢林下对此深有了解,问:“不打算出去转转吗?”
戚卓殊仿若哭泣:“可我还要结婚。”
谢林下沉默片刻:“这……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翻译过来:你活该。
戚卓殊叹息一声:“自己订的婚,跪着也要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