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荀还是现在看起来活泛多了,那时候乍一看觉得漂亮,看多了又会觉得漂亮的有些假,时时刻刻都带着笑,就连杀人时都是笑着。
他们私下里都说,荀还是有可能是天枢阁动用了什么术法,从地狱里唤来了一个恶鬼,供皇帝驱使,以保天枢阁在邾国超然的地位。
后来荀还是就成了荀阁主。
这是荀还是做了阁主之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其中纠葛细节薛黎并不清楚,虽说他现在已经是太子亲信,但很多关于皇室密辛了解的并不详细。
他只知道,荀还是似乎站到了一个比较敏感的位置,以致于皇帝和太子对其憎恶的同时,又加倍笼络。
薛黎看着荀还是。
下巴比从前还要尖,薄薄一层皮肤贴在骨头上那样脆弱,仿佛一个用力就能捏得粉碎。
“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荀还是抬抬眼皮:“我们什么时候有这么深的交情?”
薛黎盘膝坐在对面,一副老友相见促膝长谈的样子,着实有些滑稽,荀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薛黎先是一愣,而后也跟着笑了起来:“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跟你这样坐下聊聊。”
“聊什么,劝降?”荀还是笑容不减,话却直奔命门。
薛黎摇摇头:“我自然带着劝你的任务,其实你也不必怪主子,即便没有他掺和,你的命数也不会有所改变。”
话说的遮一半露一半,一边说时一边观察着荀还是的反应,见他依旧笑眯眯的有些拿不准,稍作犹豫后继续道:“天枢阁快到头了,你知道吗?”
“你觉得我作为天枢阁阁主真的就是做个花瓶?”荀还是问。
这世上有哪个人敢说天枢阁阁主荀还是是个花瓶?
薛黎咧了咧嘴道:“阁主言重了。”
“可是……邾国的风向变了。”
薛黎抬头,这会儿云不知道从哪里被带了过来,遮住了半个月亮,只有一侧还亮着光,似乎在呼应着薛黎的话。
“城外的那次……”薛黎还想说什么,然而刚开了个头话音突然一顿,瞬间站了起来,一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低吼,“什么人!”
就见不远处街角的阴暗里缓缓走出一个人,那人身高腿长,高束的长发在身后飘动,竟是不知道在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薛黎脸色发黑,皱着眉头看着那人,而后又看了一眼荀还是,有些不确定道:“荀阁主竟然也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个耳朵?”
荀还是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动作,侧头看了眼出现的身影,浅笑一声:“我身上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若是你今天带人来围杀我,估摸着我连动都懒了,直接任你杀。”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他现在身体情况很糟糕,连自保都难,又怎么可能发现连薛黎都没有发现的人。
薛黎深深地看了荀还是一眼,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他的话,但是对于荀还是的身体状况他确实了解,也正因为了解才觉得有些可惜。
这样一个天才人物,竟然只剩下3年光阴,他们注定不会在同一阵营了。
“我今天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不全是为了替主子带话。”薛黎离开前轻声说,“望你多加考虑,好自珍重。”
说罢又看了一眼站在街角一直没有靠近的人影,而后闪身消失在黑暗里。
月亮终于被乌云彻底遮盖,夜色也变得更加浓稠。
荀还是感觉到身边的瓦砾上细碎的声响,没有转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怕我跑了?”
“怕你死的太快,毕竟是我捡回来的人,尚且没用过就死了岂不可惜?”谢玉绥站在身侧。
荀还是轻笑:“那不知王爷准备怎么用?”
明明刚刚跟别人说话还一本正经的调子,到了谢玉绥这里彻底换了味儿,饶是谢玉绥再正直的一个人,也能听出来这个“用”字别有用心。
他扫了一眼荀还是,双手背在身后,遥望着高高的城墙说:“起风了,早点回去吧,你这身体再吹风,估计三年都活不到,那邾国皇帝和太子岂不是要提前兵戎相接。”
“倒不至于。”
嘴上说着,荀还是拉了拉谢玉绥的衣摆,将细长的手指递到他面前:“喏,扶我一下。”
谢玉绥看着面前晃动的爪子,用力拍了下手指道:“真就柔弱到起不来了?”
“昂,可不是嘛,先前在安抚使司时,好不容易积攒了些内力全都耗完了。王爷动作也不快点,磨磨蹭蹭的不肯进屋相救,不知道还以为你刻意留了空档试探我呢。”荀还是收回手撑着瓦砾站了起来,他也不是在非要谢玉绥拉他,不过是习惯性地逗弄——
谢玉绥的表情大多时候都太严肃了,让沉寂的冰山化出裂缝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女人安顿到哪里了?”荀还是问。
“城外的那家酒肆。”谢玉绥话音有少许迟疑,但也是只稍作停顿,接着道,“有我的人。”
荀还是有些诧异。
他跟谢玉绥之间的对话大多时候像是在打太极,谁都不愿意透露关于自己身上的事情,却更多的想从对方身上挖出一些,而现在,荀还是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不曾想谢玉绥乖乖答了。
他可不知道这邕州城外还有祁国的人!
谢玉绥就好像没有察觉到荀还是的眼神,继续道:“那个女人的身份还有待查证,既是在安抚使司,还能引来那么多刺客刺杀,身上肯定藏有秘密。”
荀还是挑眉:“王爷准备审一下?”
他一直以为谢玉绥这个人就像他表现出的性格一样,略微有些木讷,却又极其正直。
好在荀还是从来不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也不把自己的眼光当成依据,说到底不曾相信过任何人,也就不存在看走眼一说。
谢玉绥却在这时扭头荀还是:“怎么,没想到我是这样的人?”
荀还是笑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