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恪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奉天子这事不管对家伯父的前途还是对我们曹氏的地位,都会造成深远的影响,曹某作为曹家一员,自然要替家伯父以及曹家考虑清楚。”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董昭仔细琢磨着这句话里的深意,俄顷眼前一亮。
曹恪又道:“家伯父被骂为国贼或者汉贼,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名声这东西嘛,说重要也重要,说没那么重要也没那么重要,只是……”
“只是什么?”董昭问道。
“只是家伯父以后要征讨四方的话,肯定会被天子以及一帮朝臣掣肘。”
董昭笑道:“小将军劝令伯父退往鄄城,就不会被天子掣肘了?”
“当然。”曹恪点了点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身在朝中,却又不同。在天子脚下,朝堂之中,公然与天子叫板,与谋反何异?”
“还有,家伯父如果把朝廷捏在手心,和天子寸步不离,将来必会产生矛盾。他为了保全曹家以及跟随他创业的部下,势必会在篡位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不知这一点,先生想到过没有?”
董昭听了这话,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现在奉天子迁都许县的事情都还没开始做呢,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想到曹家篡位上面去了。
董昭顿时瞠目结舌,对曹操道:“令侄这全局未免也谋得太大了,都谋到篡汉这事上去。这,这,这……”
曹操问道:公仁先生,舍侄说得不对么?”
董昭道:“篡位不篡位的,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再说,就算将军选择为外将,不干涉朝政,以后就不用篡位了么?待天下大定之后,将军不还是要行非常之事,不行非常之事难道将大权归还天子?”
“不错,我不管是留在许县掌控朝廷,还是远离朝堂甘为外将,将来还是要走到那一步的。”
曹操叹了口气,询问曹恪:“贤侄,你觉得呢?”
“小侄敢问大伯,周朝是怎么灭亡的?”曹恪向曹操抛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为伯当然知道,周朝为秦朝所灭。”
曹操不假思索地说出了答桉,俄顷醒悟过来,道:“贤侄不会是想让为伯走秦王横扫六合,以强力灭周室这条路吧?”
曹恪轻轻颔首,道:“这正是小侄心中所想。”
曹操思量半晌,拿不定主意,又问董昭:“先生以为如何?”
董昭笑道:“卑职先不说秦王室走这条路走了六百多年,就说这改朝换代的方式与直接篡位有多大区别?其实并无多大区别。”
曹恪笑道:“怎么没区别?区别大了。”
“有什么区别?”董昭问道。
“周德已衰,周王室在秦统六国的过程中没有起到过什么正面的作用。秦王作为一方诸侯,完全凭借自己的实力横扫六合,并将周天子贬为庶人,顺天应时,天下人也没什么话说。”
曹恪道:“而直接掌控朝廷最终篡位却又不同。家伯父征伐天下打的是天子的旗号,用的是朝廷的名义,将来篡汉之后,会被人骂为靠欺负孤儿寡母得的天下。靠篡位得天下的,一百八十多年前就有一个,他叫王莽,先生知道他是什么下场吗?”
董昭似乎是被曹恪这番话吓住了,默然不语。
曹恪见董昭默不作声,道:“在下提醒一下先生,那个王莽的人头现在还在洛阳的武库里保存着呢。”
董昭仍然沉默不语,似乎是无话可说。
曹操对董昭道:“我打算将天子接到许县之后,就领大军返回鄄城,朝中之事,交给仲道和足下,如何?”
董昭思量片刻,道:“就算要远离朝堂,与天子保持距离,也不应该去鄄城。”
“这是为何?”曹操讶然问道。
“天子已经下诏,命将军领司隶校尉。将军身为司隶校尉,不在旧都洛阳或者新都许县,却跑鄄城去,不合朝廷制度。”
“那我上奏天子,请他撤回原旨,仍然任命我为兖州牧如何?”曹操问道。
董昭道:“天子的任命,岂是说改就能改的,再说卑职以为将军兼领司隶校尉比兖州牧要好。”
曹操问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