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遇的心从未这样踏实过。　　　　女孩子身上的香味浅浅淡淡，干净得像雨后的空气。　　只是带了暖意。　　让他从眼底一直暖到心里。　　　　他仍旧紧紧握住江照的手，一眨不眨看着她，生怕这个小小的女孩子消失不见。　　就像小时候，那样专注又小心地盯着一个彩色的肥皂泡泡。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包间外是暮色酒吧一贯的喧闹迷醉，他们仿佛被隔绝在另外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里肥皂泡泡没有破，只有女孩子的脸被盯得越来越红。　　越来越红。　　　　江照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被宋遇那双漂亮深情的眼睛望着，她白玉一样的皮肤渐渐透出了绯红的血色，就像上好的瓷器点染了朱砂，莹润通透，没有瑕疵。　　小小一张脸引人垂-涎。　　　　宋遇的眼神暗了暗，他的手欲伸又止，停在了半空。　　停在了江照的脸颊前方。　　　　少年忽然低头笑起来，唇边陷出一个小小的笑涡。　　有生之年，他宋遇竟然会这样宝贝一个女孩子。　　喜欢到去克制自己。　　　　克制着想掐一掐这近在眼前，嫩得出水的脸颊，克制着想伸出手指戳一戳，戳一戳她的梨涡。　　克制着想……　　　　宋遇到底是怕吓着江照。　　　　他的眼睛还有些泛红，因为之前哭过，好看的桃花眼含满水光，眼尾还残余一抹红，在这样昏暗且灯光闪烁的房间里，比平时要更加精致邪气。　　　　光影下，少年骨相的优点展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侧面，连江照这样从小学习素描，熟悉美学的人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他下颌流畅，眉骨格外动人，睫毛似乎比她还长，剪影打在墙面上，好看得不像话。　　江照下意识就想拿出自己的“记仇小本本”，把这一幕记录在纸上。　　有关于自己藏在心底的少年，江照一帧都不想错过。　　　　她轻轻抽了抽手腕，宋遇这才舍得松开，悄悄地捏了捏指尖。　　女孩子的手腕细细小小，又白又滑，他第一次握，不单单是对江照，他第一次这样握一个女生，还没握够，还在回味。　　　　就像上次替江照系鞋带，不经意握住她那截漂亮的脚踝一样。　　宋遇有些懊恼，他开始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自己已经不是想象中的正人君子了。　　　　从前在好兄弟张山、余涯面前，那引以为傲的定力也变得不堪一击。　　他曾鄙夷这俩人看见漂亮女生就走不动路，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宋遇眨了眨眼睛，不怪酒吧包间里的环境太好，也不怪眼前小姑娘太美，是他心动，蓄谋已久。　　也许还要蓄谋更久，他的眸光静静凝着在找纸笔的江照，温柔且专注。　　　　就再慢一点，再等一等她。　　　　可到底是因为上一次林小小的故意为之，在体育活动中江照扭伤了胳膊，虽然没有骨折，可她现在拿笔还是有些费力。　　　　宋遇忍住心疼，没有去帮忙，他从来知道这小丫头要强，之前期中考试是，在天台上被那个混蛋欺负也是，她有她的骄傲。　　　　他再舍不得也要尊重。　　　　依旧是静默无言的，宋遇似乎遇见江照后，连话语都少了许多，他甚至下意识去揣摩她的神色，动作，来体会她想表达的。　　　　目前来看，宋遇觉得自己安安静静当她的人-体模特就好。　　对于自己长得好看这件事，宋遇还是心里有数的，虽然一开始他没什么数，但被别人提醒得多了，他没数也有数了。　　　　好看的人从来都知道自己好看。　　　　但宋遇没想到，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在江照那只握得有些艰难的画笔下，他重新认识了他自己。　　是前所未有的好看。　　从江照的视角，看到的不一样的他，满满的少年气，比镜头还要真实，将宋遇的□□尽收笔纸间。　　　　少年眼底三分骄傲，六分干净气质，一分浅浅笑意。　　　　十分地耀眼。　　　　听说，画画的人笔下最好看的那位，一定是她/他最心爱的那位。　　　　这是宋遇听表哥闻轻舟说的，也是这家酒吧“暮色”背后的年轻老板。　　至于这个并不画画，从部队回来的二十几岁的军人，他从何得知，宋遇就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心中的欢喜来得太快，快到他愿意去相信表哥闻轻舟的鬼话。　　相信眼前的小姑娘心里有他。　　为了让这种喜悦持续得更久一点，宋遇替江照收好纸笔，然后似不经意地问道：　　　　“江照，你画过多少人物肖像？”　　　　虽说不经意，宋遇还是悄悄去看她，看了好几眼。　　看见小姑娘很认真地在数，然后伸出十指芊芊，嫩笋一般。　　　　他的喜悦却戛然而止，话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酸味：“江照，你怎么画过这么多？都画得跟我一样好吗？”　　都有老子好看吗？　　　　宋遇的话没有说完，但眼神里的意思却好像传达到了。　　江照笑着点点头，背过身去，那张素净透白的小脸上难得有一抹狡黠。　　她真的撒谎了。　　　　不是画过十个，是画过很多很多，但很多很多都是宋遇。　　在她的“记仇小本本上。”　　　　江照还没来京城在乌镇时，宋遇就已经经常和他外婆七点钟视频通话了，他有时还会把自己近期的照片发过来，串门的时候阿婆就会拿给江照看。　　　　说她的外孙有多帅气。　　　　宋遇还不知道，自己外婆的小邻居就是眼前的小姑娘，外婆向他提过多次的小姑娘，就是眼前的江照。　　他年幼无知还说过要娶她。　　他更不知道她有多喜欢他。　　　　江照偷偷浅笑，要推开门出去，她并不想让宋遇这么快知道，女孩子的喜欢总是要矜持一些。　　　　哪怕喜欢得不得了，江照也不会主动说，只会努力想想办法，让她喜欢的人亲口对她说。　　更何况…她是没办法主动说的。　　　　江照眼睛里的光彩黯了黯，她努力扬起嘴角让自己微笑。　　　　但如果努力没用的话，江照也不会执着，因为童年发生的那场意外，因为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成为别人口中的“小哑巴”后，她更加看开，也更加明白：　　　　有些事情，并不是努力就能得到，要坚持争取，也要及时放手。　　而感情的事，它不像考试成绩，是最不能强求的。　　　　江照握了握掌心，推开酒吧包间房门的刹那，鼻尖上却多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不远不近，恰好挡住了扑面而来的二手烟味。　　　　她怔了怔，依稀能感受到宋遇站在她身后，伸出手护着她。　　江照还记得张山叫她来暮色酒吧时，打来的那个电话里说：　　“遇哥肺不好，小时候遭了灾。”　　火灾……　　　　可他却第一时间护住了她。　　　　身后传来宋遇的咳嗽声，江照回过头，发现他这才把拿着纸笔的另一只手勉强挡在自己鼻子前。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江照只觉得出来的不是时候。　　　　酒吧大厅允许抽烟是有时间段的，就像上次，叶蘅表演时，总之场内是禁烟的，宋遇从前一般也是这时候和余涯他们过来玩。　　　　今天，是个意外。　　　　江照知道他心里有事，听张山电话里说，宋遇是因为家里的问题，好像和他妈妈…唉，江照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她张了张唇，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　　　　头一次，江照恨自己的无能无力，她眸子里的光一下黯淡了，头顶上却忽然传来很轻很轻的力道。　　宋遇低下头望着她，又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笑着说：　　　　“江照，我永远不需要你安慰我。但是你，”　　　　“永远可以被我安慰。”　　　　只许被我安慰。　　　　他收回手，对有些懵懵懂懂的小姑娘说：“江照，我今天是哭了，在人前第一次，你看见了，可以笑话我，鄙视我，但不可以不相信我，从今往后，不会了。”　　　　不会了。　　　　宋遇轻轻握起她的手往前走，他牵着她穿过人潮。少年的嘴角含着笑，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阿照。”　　　　清清冷冷的声音。　　仿佛不久前还听到过，也是在这里，宋遇回过头，甚至比江照反应还快。　　　　他抬起眼睛，正好和下楼的年轻男子望个正着。　　　　叶修竹冷冷勾了勾唇，他不过来暮色酒吧找好友闻轻舟两次，就两次都碰见自己名义上的妹妹，碰见这个…和她不清不楚的小男生。　　　　他喊“阿照”，这男生竟然先回头，这还能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吗？　　　　叶修竹缓步从二楼走下来，他扶了扶白皙鼻梁上的金丝镜框，薄凉的目光往下，落到了江照被宋遇牵着的手上。　　　　很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