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回到自己房间,锁上门后,不过巴掌大的脸才苍白起来,说实话她是怕的,但她同时也明白,越弱越容易被人欺负。 小事可以不计较,但有些底线却不可触碰,她深吸一口气,拿出了书包里的手机。 蓝色的呼吸灯微微闪烁。 有新消息。 点开屏幕,是叶蘅—— “乖宝宝,家里没事吧?早点休息,偷偷告诉你——是宋遇让我问的。” 江照的心忽然安定下来。 原来他送她,让叶蘅陪伴,这些小小的细节都是顾及她,怕她被责备,怕她不便解释。 江照不禁想起上一次,也许是在暮色酒吧里叶修竹带她走那次,少年就已留心。 她捂住有些发热的脸颊,回复叶蘅后,点开了新建信息,收件人是宋遇。 却不知道说什么了,明明心里有许多话。 江照从未这样犹豫过,所有的措辞在少女的小心思下都显得不够合适,最终—— 她也只发送了三个字。 “谢谢你。” 因为她记得宋遇说过: 江照,不许敷衍。 所以这谢谢,多加了一个你。 蓝色呼吸灯几乎一秒就亮了起来。 宋遇—— “不客气,晚安。” 你也晚安,江照轻轻笑了起来,左颊边的小梨涡格外甜。 第二天是清明节,江照很早就醒了,从衣柜里取了一件纯白的裙子,她悄悄出门,骑车在路边花店取到早订好的栀子花后,往南山上的公墓走去。 清晨的空气和光线温温凉凉,江照在爬完长长的青石台阶后,瓷白的脸颊还是染上了一层薄汗,可她心里却无比踏实。 一步一步走到父亲的墓碑前,纤细的少女供上江父生前最喜爱的栀子花后,又取出了背包里前几天做好的青团和一捧檀香,她点燃后,眼眶已微微泛红。 墓碑是崭新的,江父的骨灰盒是从南方迁徙过来的,随着母亲叶晚的二嫁一起迁来。 在新学校已有一段时间,江照慢慢适应,可她不知道父亲适应不适应,他那样温润谦和的人,也许更适合留在江南的朦胧烟雨里。 留在苏市,留在老家乌镇。 江照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收起泪光绽放笑意,她想,天下的父亲都是不愿意看见女儿难过的,所以他们才会对女婿千挑万选。 倒不是要求多高,只是想找一个能不让女儿哭的人。 江照含泪笑着,重重鞠了三个躬,正要抬起头来时,眼前多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借个火。”男人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拿着一束怎么也点不燃的贡香。 真是冤家路窄,江照想,她接过叶修竹手中的香,撕开看了看就发现是放久染了潮气,不容易点燃。 她无奈地摇摇头,对这位被店家坑了的公子哥无话可说,又想到他是来拜祭过世的母亲,就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余下的一捧檀香,好在买的时候两捧比一捧划算,就多拿了一捧。 便宜你了,江照点好递给叶修竹。他今天穿了一身纯黑,黑西裤,黑衬衣,本来就苍白清秀的脸更加冷峻,透着一股子旧时文人的傲气。 文人都是愤世嫉俗的,叶修竹接过去后,随口道: “阿照,一会跟我去趟山脚下。”他另一只手把点不燃的贡香拿回去,扶了扶金丝镜框。 江照只好等着他祭拜完,叶修竹母亲的墓碑在更上方,她跟在他身后,看清了这位因抑郁症而自|杀的夫人长什么模样。 似乎是有着一半犹太人血统,叶修竹母亲的五官较一般人要深邃,但也不会太凌厉。 很漂亮,灰白照片很好地透出她眉宇间的气质,带着淡淡的愁绪,像丁香花一样惆怅。 叶修竹很好地继承了她的优点,五官又更柔和一些,只眼窝深邃,连带着内双的眼尾都有别样的韵味,忧郁又不失英俊。 江照在心底默默替这位夫人念了一段经文,抬头望向叶修竹,他脸上没有一点情绪,只静静等檀香燃完,然后开口: “走吧。” 江照忙跟上他的大长腿,心里却有点酸涩,从前父亲说过,越是不轻易表露出来的痛,越是真的痛,她又怕他什么呢?都是一样的可怜人而已。 叶修竹是走车道开车上来的,江照被他塞到后车座后,很快就拉到了山脚下。 叶修竹从后视镜里望着这位安安静静像瓷娃娃一样的妹妹,扫过她乌黑的大眼睛,小小的,薄薄的朱红嘴唇后,不由想到曾听父亲叶文山提起的事。 这位妹妹的哑疾不是天生的,而是与她父亲的死有关。 这里面……只怕又是一段凄惨的故事。 叶修竹收回目光,停好车后,又把发呆失神的江照拎了出来,这次的动作下意识轻柔了些。 他们一起到了山脚下卖元宝蜡烛的店里,叶修竹直接走上前,对老板说: “之前的贡香再要两束,刚才那个被我妹妹弄丢了。” 老板一看是之前那位开着豪车,一身名牌的少爷,贪念又上来了,不仅再次抬价,还急着想把发潮的那批货处理了。 反正这种大少爷不懂这些,买走了也不会因为这点小钱计较,再回来找他。 老板喜笑颜开地捧着贡香过来,叶修竹也好脾气地勾了勾嘴角,老板要多少钱给多少钱。 他漫不经心地接过贡香,就在老板以为要送走这尊大佛时,年轻男人的脚步又顿了顿,折回来,依旧淡淡的,开口道: “那个老板啊,我想起打火机也被我妹妹弄丢了,要不麻烦你,直接帮我点燃了吧?” “这、这不好吧。”老板眼角抽了抽,心底忐忑。 “没事儿。”叶修竹径直走上前,“让你点你就点。” 老板的额头已冒起细汗,他腆着笑脸接过来,连打火机都使得不利索了。 江照笑眯眯望着他。 叶修竹看见了,茶色的眼底透出一点似笑非笑的意思,他从江照包里拿出一开始买的那束香,放到老板面前,“麻烦你,这个也一起点了吧。” …… 叶修竹又把钱都拿回来了,取车的时候遇上提着篮子卖花的小姑娘,他看了一眼身后笑得梨涡浅浅的江照,问那卖花小姑娘,“有向日葵吗?” 哪有人拜祭用夏日葵啊,江照笑得更甜,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卖花小姑娘摇摇头,叶修竹看了看,把从老板那拿回的钱全给了她,挑了一支白玫瑰出来。 小姑娘聪明伶俐,连忙说: “谢谢哥哥。”又对他身后的江照说: “姐姐真漂亮。” 叶修竹不置可否,半天才回那小姑娘,“还可以吧,早点儿回家。” 小姑娘点点头,挎着花篮,甩着羊角辫儿走远了。 江照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也是那样活泼朝气,像明艳的向日葵,后来…… 后来就变了。 “阿照。”叶修竹回过头喊她,把手中的还沾着露水的白玫瑰递过去,说: “帮我拿着。” * 细雨绵绵,过清明节的不止江照和叶修竹。 还有宋遇。 他昨晚就定好了机票,要飞去苏市,去乌镇看一个人。 考虑到江照昨天抱来公寓的三只小猫没人管,他走之前,打电话叫了余涯过来住一天。 余涯起先信誓旦旦说男儿志在四方,绝不干这种看房子喂宠物的事,宋遇就说张山也来,还带了电脑来。 好兄弟多年,大家都清楚张山电脑里有什么。 夜深人静,最适合看了。 然后余涯还真给张山打电话了,他太了解宋遇这人了,说的十有八|九是烟雾|弹。 张山倒真没让宋遇失望,脑筋一转,就说是的是的,很好的保全了宋遇的面子。 反正默契这种东西,大家早都有了。 余涯乐呵呵地来了,见宋遇在玄关门口正要换鞋走,就问他张山呢? 宋遇说在屋里。 余涯开始怀疑了。 宋遇说不信你去看。 余涯穿着鞋就要踩进去。一截修长劲瘦的手臂拦住了他。 宋遇说 :“都是同学,自觉点吧。”然后扫了扫余涯的脏鞋。 三只小奶猫嗷呜叫了起来,它们好像记得就昨天,这帅裂苍穹的男性人类还对抱它们回来的小姐姐说: “直接进来吧。” “都是同学,何必见外。” 为什么今天这个也是同学,却要脱鞋呢?